林卓绵还记得一些比较基础的要领,戴着护具上板之后晃了几下就找回了肌肉记忆,保持着平衡慢慢从广场这头滑到了那头。
陈野望抬了抬眉:“学得挺快。”
得到他的赞许,林卓绵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我哥哥喜欢这些,他教我的,不过我没敢再往下学。”
“为什么不敢?”陈野望问她。
林卓绵回忆了一下:“我哥哥当时看了一个澳洲滑手的视频,想学那个人的腾空旋转,一练就摔,摔了还继续,一直练了一个多月。”
陈野望随口道:“然后练会了?”
林卓绵摇摇头:“然后他终于把膝盖摔坏了。”
出于医学生的严谨,她又补充了一句:“膝关节后交叉韧带损伤。”
接着给陈野望比划了一下位置:“所以一定要带护具。”
陈野望抬了抬下巴:“行,等我哪天把膝关节后交叉韧带摔坏了上医院,医生问我怎么弄的,我就说我不听我师妹劝来着。”
男人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看她,碎发的阴影被午后的阳光映在鼻梁上,随高挺的轮廓过渡出一道起伏的弧度。
他气质冷,无论说什么话的时候都不会有太多表情,林卓绵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跟自己开玩笑,顿了一下,等到陈野望被其他社团成员喊走,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佳捧场时机。
广场上不断响起陆冲板滚轮快速摩擦地面的声音,人影来来去去,林卓绵的目光始终停在陈野望身上。
她看着他给别人讲解动作,宽松的白色T恤随之展现出利落的肩背轮廓,中途走到一旁坐下喝水,喉结滚动,握着透明塑胶瓶的手臂上显露出淡淡的青筋。
很简单的一举一动,他做起来偏偏就像文艺片镜头。
是观众会在某个时刻忽然爱上男主演的那一种。
社团的中期活动结束之后,几个跟陈野望相熟的男生嘻嘻哈哈地提议大家一起去聚餐,听说离学校不远的购物中心新开一家烤肉值得一试。
“那家是不是有点儿贵啊?”有人问。
陈野望扬了下眉尾:“我请。”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谢谢望哥!”
林卓绵也被他们一起叫上了,还有男生主动帮她背了医药箱,一路上跟在她旁边,说自己叫喻腾,金融系研一,跟陈野望是室友。
“你认识望哥啊?看他刚才跟你说话来着。”喻腾好奇地问。
“我选了他做助教的公选。”林卓绵说。
喻腾“哦”了一声:“我说呢,他一般都跟女生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认识你了。”
购物中心离S大只有一公里多一点的距离,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到。
在餐厅包间坐下点完菜之后,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开始聊天,林卓绵听见喻腾问陈野望跟导师做的某个项目怎么样了。
陈野望跟熟人在一起比在学术论坛上的时候随性不少,他靠在椅子上,有些散漫地说:“做完有一段时间了,最近能闲几天,跟着老陶上上课批批作业。”
老陶应该是他的导师。
紧跟着又有人说:“公选助教不好当吧,我大四就干过,你是不知道有的大一大二的小孩儿能找出什么离谱的理由迟交作业,什么落飞机高铁黑出租上了,被学校里的猫咬烂了,还有的压根不理我,群里催不回,加好友不通过,想想就来气。”
林卓绵听着不禁有些心虚,悄悄抬眼看向陈野望。
陈野望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是有个大二的小孩儿晾了我几天,不过她不是故意的,是以为我要骚扰她,差点把我挂朋友圈示众。”
众人哄笑起来,喻腾吹了声口哨:“哪个小妹妹这么厉害?”
陈野望没再往下说,也没有往林卓绵的方向看,等笑声过去,又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烤肉的煤炉和铁架端上来,桌上摆满仿瓷碟,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站起来,说要给大家拍张照做纪念。
“有人要修图的话直接用我手机修一下,我想发朋友圈。”她拍完之后笑嘻嘻地说。
十分钟之后,她“哎”了一声:“李曼评论了,她说她在附近,过来跟着一起玩玩。”
林卓绵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曼在S大很有名,她是艺传学院的研究生,喜欢在网上发日常Vlog,因为有名校光环加身,又经常上身一些奢侈品,所以吸引了不少粉丝,也算是S大比较知名的网红。
“望哥,李曼这段时间是不是在追你啊?上次你开组会她不还在外面等来着。”喻腾挤眉弄眼地问。
林卓绵飞快地扫了一眼陈野望的表情,想先一步推断出问题的答案。
“追什么,”陈野望的语气淡淡的,“家里认识而已。”
林卓绵不知怎么有种心石落地的感觉。
突然她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个外地的陌生号码。
林卓绵以为是广告电话,伸手按掉了。
隔了几秒钟,电话又打进来,伴随着一条短信。
“急事速接。”
林卓绵不明就里,但还是跟桌上的人说了声,拿着手机出了包间。
她边走边按下接听,一道熟悉的阴森声音被送到了她耳边:“绵绵,怎么不接我电话?”
林卓绵一瞬间如坠冰窟,下意识要将电话挂断,而那边的人仿佛猜出了她的想法:“你挂啊,反正我马上要去P城找你,票都买好了。”
她的手心出了汗,音调不自觉地提高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围有人看她,她加快脚步往前走,拐几道弯,来到僻静处。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对方讲话又慢又沙哑,在扬声器中回荡,“可惜你总躲着我,已经拉黑我五个号码了,是不是?”
林卓绵压抑着话语中的怒意:“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
扬声器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我不这样你还会理我吗,绵绵,你别想扔下我。”
林卓绵挂了电话。
她这才觉出自己有些腿软,胸口也起伏得厉害,手心汗意蒸发,凉意顺着手腕钻上去。
顾不得看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背靠着墙蹲下,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控制着自己不去回想那道噩梦般的声音。
再度睁眼的时候,她才好像回到了人间。
身边有盆龟背竹,长得很高,一大半影子落在地上,一小半覆盖在她膝头。
林卓绵站起来,正要原路返回,却听见一声:“陈野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你。”
她愣了下,循声望去,看见陈野望和李曼正站在离她十米以内的走廊拐角。
李曼背对着她,她只看得清陈野望的神态。
很礼貌。
却带着明显的冷淡。
“我知道。”
声音像镀了层霜。
李曼用下定了决心的口吻道:“那我们就摊开来说吧,我喜欢你,我爸妈和陈叔叔都知道,而且他们也很支持,你要是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陈野望直截了当地说。
语气凛冽到极点。
李曼的背影僵了僵。
随后低下头,打开随身的手袋小包,拿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你别这么着急拒绝,”李曼朝他走近一步,空着的那只手拉住他的手腕,“我明天要跟导师去出差,今晚住酒店,你要是……”
陈野望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你这样你爸妈和你的陈叔叔知道么?”
两人间的气氛陷入凝滞,林卓绵觉得李曼可能下一秒就会哭。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贴墙根站着,让龟背竹挡住自己,尽量不发出响动。
“哎,姑娘你让让行吗?”
震耳欲聋的嗓门。
推着一车脏盘子的后厨师傅从她身边经过,密胺质地的餐具发出了并不清脆的碰撞声音,伴随着浓郁的食物味道。
眼睁睁地看着陈野望和李曼同时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林卓绵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野望挑了下眉,像是稍微有些惊讶。
李曼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然而并没有离开。
“林卓绵。”
陈野望忽然叫了她一声,然后云淡风轻地问:“你是不是迷路了?”
林卓绵呆呆地看着他。
然而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她顶着李曼狐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刚才出来接电话,走到这里找不回去了。”
“走吧。”陈野望言简意赅地说。
他迈开两条修长的腿,林卓绵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路上陈野望没开口,而林卓绵观察着他脸色,在快要到包间门口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我什么都没听见。”
陈野望不搭腔。
林卓绵觉得他可能有点儿生气。
“那、那我这也算帮你解围了。”她又说。
“帮我解围?”他重复了一遍。
林卓绵飞快道:“对,而且我会帮你保密的。”
“保什么密?”陈野望漫不经心地问。
林卓绵顿了顿,小声说:“李曼师姐想跟你……那个。”
陈野望停下脚步,侧身挡在她面前。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瞳孔漆黑,嗓音低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