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就是这一段,奇怪得很,就这一段没了,显示信号中断,过了一阵才连上,连上的时候,周奇的尸体就已经倒在地上了,之后就再也没动过。”
“对面街道总有吧。”
“你自己不是问过了吗?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哇。”
“那你把这段放大,再让我看看。”
“哦吼,小宋啊,不能放大了啦,我只是民用摄像头,就给自己店铺里防个贼逮个耗子用的,能看到什么啦。”小卖部老板是个上海人,来大理没十年也七八年了还是没改得了一口家乡话,他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支白沙,这有烟瘾的人一旦不抽烟就和到点没吃饭似的。
老板猛吸了几口,吸得那烟屁股一闪一闪的,一阵吞云吐雾之后,老板才凑到宋戈跟前问他:“小宋啊,侬怎么对周奇的事这么感兴趣,之前老朱来我这儿买烟的时候可就说了,侬跑他店铺也问了,诶,我就奇怪了,他那家奶茶店可是在巷子里,挨着你家客栈的,你问他摄像的事做什么啦。”
瞧着宋戈没理他,老板眉眼一拧,声音也跟着变了个调:“小宋啊,侬是不是怕这摄像头拍到你什么不好的事啦?”老板一边说一边笑,“侬和我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啦。”
梁霄听了,突然从货架里冒了个头,嗓门贼亮堂:“老板,你这花生米都过期俩月了,还不撤下来?”
老板扭头,又去答梁霄的话:“撤什么撤啦,还有二十天就到五一了,到时候再上新的嘛,我现在撤了,你买哦,过期怕什么啦,炸一炸又能吃的嘛。”
宋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这摄像头里的内容,监控显示,周奇是晚上六点四十从这小卖部的对面回派出所的,他们七点开始上夜班,周奇手里还提着一小碗炒饵丝,应该是当晚饭,或者是做宵夜,这个小卖部的摄像头主要是老板自己盯着大门口用的,角度不是很好,加上旁边有树,从这个摄像头的角度去看,周奇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脸就被树给挡住了,只能看到两条黑裤腿快速地往这边走。
对,快速。
宋戈摁了一下后退,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奇的两条腿,刚过马路的的时候,他的速度还算平稳,走到中间的时候,突然加快了。
为了躲车?
可现在这环海公路上就没什么车,偶尔就路过几辆小电驴。
为了赶着上班?可当时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他都走到门口了,不至于突然加快脚步吧。
宋戈摸了摸下巴,再往后,他就不看了,全是一段雪花,然后就是黑屏,显示信号中断。
“福尔摩宋,你到底看出啥来了?”梁霄从满满当当的货架上择了两罐啤酒,风花雪月啤酒他还是喝不惯,还是得来瓶大容量的青岛白银包装,捎带抓了包牛肉味蚕豆,梁霄把东西往柜台上一丢,就让老板结账。
瞧着宋戈没理自己,梁霄胳膊肘往玻璃柜台上一搭,问宋戈:“你说这案子,警察肯定会管的,你操什么心?”梁霄说着说着又开始和老板攀关系,“叔,街里街坊的,便宜点呗,媳妇管得紧,手头没钱啊。”
老板抄了个红塑料袋给梁霄装东西:“两瓶啤酒,一袋蚕豆,总共就十五块,还怎么便宜?我扫码枪扫你我还得帮你交手续费的你知道吧,那些资本家哦,好会赚钱的哦。”老板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着宋戈,压低声音对梁霄说:“小宋怎么了?魔怔了?”
梁霄刚好开口,宋戈关闭了视频,扭头说了一句:“昨晚六点四十到六点四十二这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客栈的视频,也坏了,”他顿了顿,继续说,“不仅是我们,对面的大橡树客栈、旁边的奶茶店、街对面的饵丝店,从巷子里到巷子外,一直到你这个小卖部,监控不是花屏就是信号中断。”
梁霄手里刚好掐着一粒蚕豆,愣了一下:“这……这能说明什么啊?”
宋戈偏头看着他:“不奇怪吗?一家坏了也就算了,怎么会这么多家,在同一个两分钟齐刷刷地全坏了,”宋戈眼神往外头看,“我估计,派出所的摄像头,应该也不顶用了。”
“黑客啊,熊猫烧香?永恒之蓝?”梁霄唰地一下撕开蚕豆包装袋,嘎嘣嘎嘣嚼得倍儿香,口齿里都缠.绵着油脂的味道,他笑,“行了,别操心了,顶不顶用人家自有方法。”
“就是啊。”老板也跟着笑,“小宋,侬这样,嫌疑很大哦。”
梁霄看了这老板一眼,也装作不耐烦地拽起宋戈:“哎呀,什么坏不坏的反正和咱们没关系,走了走了。”
梁霄拉着宋戈出了小卖部,“啧”了一声,才一本正经地对宋戈说:“你没听到老板那口气都不对了,我在后头挑啤酒的时候就听到他和你说什么你是怕摄像头拍到你,后来又说你有嫌疑,他发微信语音的时候我听得一清二楚,说店里来了两个嫌疑犯,切,那小赤佬,还真以为老子听不懂上海话,我初恋就是上海银。”
宋戈侧了个头,没说话,只走到巷子里没人的地方,他才拉着梁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去看了监控?”
梁霄摇头。
“昨天,有个动静很奇怪。”宋戈倒吸一口气,“你还记得你们几个赶肖金枝走的时候吧。”
“记得,”梁霄扬起脖子,“特带劲,就是可惜当时你不在,要不咱们再赶一次。”
“你当时说,肖金枝让我姐给她收拾衣物,下一秒,肖金枝的箱子就出现在了楼梯口。”
“对啊,”梁霄极其兴奋,“特神奇,我都以为我看错了,还是金小姐手脚快啊。”
“我看了监控,不是她收拾的。”宋戈挪眼看向一脸喜色的梁霄,“是树藤,很多,密密麻麻的,像是蜘蛛网一样伸进了肖金枝的屋子里,那树藤的细枝就和人的手指头似的,还会分工合作,开柜子收箱子,甚至叠衣服都叠得比你好,那些树藤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从监控的里的叶子和卷曲的须根来看,应该是咱们后院种的葡萄藤,至于箱子收拾好之后,的确是金瑶提下去的,不过这一段监控没拍到。”
“啊。”梁霄愣住,“啷个……啷个意思?”
“可能是太快了。”
“超音速啊?”梁霄挠头,“不是,这怎么就从周奇的死又讲到金小姐身上去了?她到底啥人啊。”
宋戈看向通往Somewhere客栈的巷子,现在是上午十点,大理的太阳逐渐热烈起来,旁边的奶茶店刚开门,空气里带着牛奶的微醺,宋戈没回梁霄的话,主要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复,可他记得,昨天丁文嘉说过,金瑶喜欢喝奶茶,尤其喜欢珍珠果。
宋戈转头朝着奶茶店的熟人招了下手:“原味珍奶,加五份珍珠果。”
***
“给我的?”金瑶开了条门缝,里面渗出丝丝的青草香和昨天一样好闻,宋戈鼻子好,他之前玩过半年香,俩鼻孔跟探测器似的,一下就闻出金瑶这屋子里不仅仅有那股青草香,还有一股膏药的味道。
膏药有很多,治跌打损伤有云南白药,治冻伤的海普林,金瑶身上的这一股,闻着像是京万红,主要功能消肿止痛,去腐生肌,一般烧伤会用,金瑶受了伤?
“到底是不是给我的?”金瑶瞧着宋戈不回话,又问了一句。
宋戈点头,把手里的奶茶递给金瑶:“早上冒犯了,当赔罪,听我姐说你爱喝。”宋戈着重强调,“我特意大早上去买的。”
金瑶嘴角一扯:“你出门,不光是为了买奶茶吧。”她没有继续点破,接过奶茶转身进了屋子,也没关门,这是给宋戈留了个进来的机会。
宋戈自然是顺坡下,后脚就跟进来了。
金瑶这屋子被她侍弄得很有特色,尤其是床上那一大团叠起来的被子,被金瑶垒得像个庙宇,宋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寻摸着如何开口问,金瑶倒是主动说了一句:“我腹部有伤,晚上必须坐着睡,挪了你两床被子,不过分吧。”
她说完,吸管口啪嗒往塑料膜里一插,咕噜噜就喝了半瓶奶茶,嘴里全是黑珍珠,嚼得那叫一个欢。
“聊一杯奶茶的呗,”宋戈挤出笑意,“有些事儿,我很好奇。”
金瑶鼓着嘴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周奇的死讯的?”
金瑶手指一伸,正要指向自己的耳朵,却被宋戈打断了:“不要再说你有耳朵之类的话了,你我都知道,这只是搪塞话。”
金瑶微顿,把满嘴的黑珍珠一咽:“我和你说过,我,是苍山山神,你不信,这么说吧,但凡还在苍山这地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包括你出门做了什么,以及……你和梁霄在巷子口说了什么话。”
“你监视我?”
“你说对了,就是监视,”金瑶继续吸了口奶茶,“换了别人,我还不会这么上心呢,我刚才说了,这附近的事儿,我都知道,可这周边村镇这么多,人口这么多,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说话做事,我不可能每个人都去关注,你,是个例外,自打你前脚踏出这客栈,后脚你的消息就会源源不断地传回来。”
金瑶边说边起身,取来了她放在露台上养的西红柿苗,这还是昨天宋戈给她的,金瑶指着这小苗说:“你送了我一个好东西,我很喜欢。”
“它告诉你的?”宋戈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植物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是。”金瑶偏头,“准确的说,是这附近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朵花,甚至每一丝风,都在监视你,宋戈,我说过,你亏欠我的,你逃不掉的。”金瑶这胃就像是无底洞似的,才和宋戈说了两三段话,一杯奶茶就见了底,她把空塑料瓶交还到宋戈手上,“你的奶茶,我喝完了,你要问的,我也答了,你可以走了。”
***
“完了?就完了?”梁霄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略显鄙夷,“宋老师,你这才不到三分钟,时间太短了吧。”
宋戈晓得这厮又在扯黄调子,反手就把手里的空奶茶杯往他怀里扔,反驳:“三分钟就能喝完一杯加大杯奶茶的女人,你去聊聊看?”
梁霄往下瞅了一眼,今天丁文嘉要去拳馆办事,陈甜哭了一早晨,俩人出门前就说今天给陈甜放个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这店里还真没别人了。
梁霄突然来了点兴致,点头说:“行啊,我去聊就我去聊。”
梁霄说到做到,他顺手把奶茶杯往垃圾桶里一丢,拽了拽T恤角,又把鸭舌帽帽檐上装饰用的小钢圈一个一个理顺了,才大胆去敲金瑶的门。
“谁?”
“我。”
“报名字。”
“梁霄。”
“滚。”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