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圆听到他们的声音,喜出望外,挣扎着扶住井口边缘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焦急地问:“你们成功了吗?”
“力量突然回来了,我们击退了他,但是不清楚成没成功。”秦棋换成人形,快步跑过去搀起白圆,担忧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狸花,狸花呢。”白圆想起替自己挡了致命伤的狸花,慌乱地寻找猫妖的身影。
“在这里。”青流把猫轻轻放了下来,累得瘫软在地,上气不接下气道:“它还有呼吸,不是致命伤。”
白圆长舒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落下一半。
伏羲暂退,众人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白圆让秦棋和于光把店里所有的药草全拿出来,不论是内服还是外敷的珍贵仙草,全部糊在了狸花身上,然后让其他人分掉了各自需要的药材。
通往后院的门摇摇欲坠,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轰隆坠地。
门板落地的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大家下意识看向门的方向,继而齐齐怔住。
那个空荡的位置,毫发无伤的伏羲气定神闲地站在门洞下,面露讥笑,安然望着院子里惊愕失语的伤患们。
“天道那套老古板的规则竟有改变的一天。”
失去罪纹压制的凶兽气势大变,饕餮顶着一只断角率先发起攻击,穷奇紧跟其后。
伏羲衣袂轻动,看不清他是何时有的动作,转瞬间他已经换了位置,轻松躲过两凶兽杀意凛然的反击。
“我时间有限,速战速决吧。”他眸光定在了井口的方位,手中多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他轻转腕肘,运气控剑,使其直入长空。
众人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伏羲攻无不克,他们只能竭力拖延时间,死守最后的防线,一旦神镜被毁,他们谁也别想活。
长剑在半空绽出耀眼的华光,白圆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线,下一秒,长剑化出无数□□,以比风刃更强劲的力度向众人袭去。
穷奇虎爪猛地拍动地面,大理石地砖宛如一块块脆弱的玻璃板,噼里啪啦地从虎爪下一直裂到伏羲脚下。
穷奇造出的气盾拦住了无孔不入的飞剑。
饕餮借势从背后扑向伏羲,只见那人淡定移步,轻松几个虚招化解了饕餮的攻势,并趁其不备,召出另一把剑径直刺进羊身。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饕餮吃痛地怒吼一声,发狂地咬下伏羲手中的剑,不顾伤痛再次扑了上去。秦棋将防御的任务交给于光和青流,暗自蛰伏一边,双眸一眨不眨等待时机。
伏羲徒手做刀,正要混合法力给出最后一击直取饕餮性命。
穷奇看准机会,锋利如剑的兽牙瞄准敌人的咽喉,如猛虎伏击猎物一般,用比拟闪电的速度飞身跃向伏羲,那人不躲不挡,双手发力,掀起一股热浪震飞了穷奇和饕餮,将它们打入于光的屏障内。
光幕骤然碎裂,于光受击昏迷,穷奇饕餮重伤倒地。
漫天飞剑再度出击,作为最后支撑的青流面无血色,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倒下了。
死神的镰刀架在了众人脖子上,白圆两眼赤红,发出绝望地嘶吼:“不要!”
来势汹汹的飞剑突然诡异地停下了。
伏羲浓眉微微蹙起,扬手再次发力,不料剑雨仍没有如他所愿,反而调转方向转而攻向主人。伏羲顿生怒意,手臂一挥收回了长剑,剑雨消失。
疑惑间,一幅展开的卷轴落于自己头顶,伏羲脸色一变,正欲躲闪,卷轴瞬间落下,接着伏羲不见了人影。
卷轴上方,面如冠玉的长发男人现出身形,他回头对白圆浅浅一笑:“对不起,我来晚了。”
“爸。”白圆红着眼睛唤他。
青流虚弱地撑起半个身子,咳了几声,望向从天而降的人,问道:“可是白泽大神?”
白泽立于卷轴之上,说道:“你是?”
“九尾一族的青流,青丘国师曾托我转赠一样东西给您。”
“何物。”
“他说您见了便知。”
白泽细想了一下,微微变了脸色,“不必给我。”
“您必须收下。”青流宛若换了一个人,眉眼间的风流气消失的干干净净,表情坚定而沉重。
他视线稍稍偏向白圆,很快又移开了,叹道,“我知道您的难处,但事关天下安危,请您莫要推脱。”
白圆跑去查看穷奇的伤势,听到二人意味不明的对话,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出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青流没有回答,单手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炉,提起最后一点力气丢向白泽。于光若醒着,定能认出这就是他当年被狐狸骗走的那个铜炉。
“国师只能为我们算到这一步,接下来,由您自己决定吧。”
白泽接住小铜炉,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十根手指逐渐收紧,像要把炉子捏碎。半晌,白泽忽然仰天长啸,满面痛苦之色,眼眸间流淌着浓浓的不舍与挣扎。
他低沉道:“我只能暂时困住伏羲,他分出数道灵识带领叛党偷袭各处神地,现已有六地落入敌方手中,时间一长,他们解决了其他人,抽出人手赶来山海店,那时就算是我也无能无力了。”
“我们该怎么办?”白圆喃喃。
白泽双眸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影:“伏羲设阵压制了神镜的力量,雏云山是伏羲阵的阵眼,他避开三界追杀,精心布置多年,如今唯有集合神镜,也就是天道的力量,才能彻底毁掉伏羲残魂。”
“天道还能制住伏羲吗?”
“……能。”
“那它为何还不出手?”
白泽沉默片刻,含糊地说:“我不能离开卷轴,那个方法行不通。”
青流吐出几个字:“锁龙术。”
这是一种相当高级的法术,威力由施法者的能力决定,像白泽这般强大的神兽,施法成功便可以锁住世间任何生灵,但锁龙术需要献祭一整条龙,代价惨重,因此甚少有人使用。
白泽摇头:“锁龙术施法需大量龙血做引,穷奇和饕餮的血勉强可以代替,但以他俩现在的伤势,取血无异于杀了他们。”
龙血。
白圆想了想,拍拍穷奇的身体,问道:“乖龙的血是不是存在你那里了。”
“咳,对。”
穷奇抬眸,将储物空间的桶装龙血取了出来。
十几桶暗红色的液体用装矿泉水的大水桶储存,整整齐齐摆放在白泽面前。
白泽微讶:“这些是,龙血?”
白圆说:“上次乖龙袭击杂货店留下的纪念品。”
龙血有了,白泽凝重的神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他仍在犹豫着什么,迟迟不肯行动。
青流轻声提醒:“再晚一步,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良久,白泽咬碎了牙,提气控制龙血以卷轴为中心铺满了后院,嘴里念出锁龙术的法咒。
院中浓郁的血腥味呛的白圆喘不过气,不得不将头埋到穷奇身上,躲开周围的气味。
过了一段时间,满地龙血渐渐蒸发成气体,凝聚成团缓缓渗进白泽脚下的卷轴。
白泽与烛龙大战的伤势还未痊愈,施法结束后身体有些站不稳,趔趄了一下,随后抬脚离开了卷轴。
洁白的画纸浸成了血红色,伏羲若有若无的讽刺之语偶尔传入人们耳朵。
“锁龙术能维持两个小时左右,圆圆,”白泽顿了顿,握紧手中铜炉,压抑着心疼挤出了几个字,“你跟我去雏云山。”
白圆愣了,不解:“去雏云山做什么,我又帮不上忙。”
“不,现在,只有你能帮忙。”
秦棋趴在地上,胸口猛地鼓动两下,睁大眼睛道:“你不能去!”
“我……”白圆意识到了什么,很奇怪,冥冥之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独自入深渊换得天下安定,仿佛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她无心抵抗,甚至对预想中自己惨烈的结局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唯一难舍的就是那些爱她至深的人——她爸爸,以及,秦棋。
白圆抿了下嘴唇,将脸朝向秦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不,小白,别去,我求你了。”秦棋不祥的预感愈来愈重,他感觉白圆一走就会是永别,慌乱地坐起来,恢复成人形抱住了白圆,“别去,我带你离开这里,他伤不到我们的。”
白泽无力地闭了闭眼,活了不知多少年,头一回感觉自己如此没用,郁结之气堵在胸口,着实难捱。
“你说过会陪我,你说过的,不能骗我。”秦棋几乎是抽噎着在说话,他内伤外伤遍布全身,却依然用紧实的力气死死揽住白圆,像溺水之人抱住求生的浮木,死也不肯放手。
白圆下巴搭在秦棋肩上,任由他抱着,她看到了青流和白泽脸上的绝望。
院子里的人都在吊着最后一口气赌一个未知的明天,来杂货店的仅是伏羲的□□之一,他们却已经束手无策了。若他日伏羲的阴谋得逞,不只杂货店的人,所有人都会遭殃,天下将永无宁日。
没想到她也有做救世主的一天,从知道爸爸的身份是白泽后,她就有种预感,自己的存在是带着某种使命的。
白圆嘴角的笑容扩大,泪水蓄满了眼眶,拼命忍着不让泪珠滴落,她哽咽着劝秦棋:“爸爸又没说我回不来了,你,你着什么急呀,就知道吓我。”
“不要去。”秦棋不肯撒手。
“我就去看看,你放心,遇到危险我一定第一个跑。”
“我跟你一起去。”
白泽说:“不行,锁龙术恐有意外,你得留下来与饕餮一起看守伏羲。”
“老子凭什么替你们守!”秦棋双眸猩红,“天道没了与我何干,我本就是凶兽,天下怎么样关我屁事,我只要她活着。”
白圆拥住他,哑声说:“秦棋,我很喜欢现在的世界。”
秦棋抽噎:“可我只在乎你。”
“等我回来,相信我,爸爸不会让我有事的。”
白泽沉默转身,隐去了眼角两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