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棋原形大约有两个白圆那么高,粗壮的尾巴由于等的不耐烦四处飞扫,所到之处阴风退散,叫人不敢靠近。
白圆小心翼翼地躲过穷奇鞭子一样的尾吧,踮起脚伸直胳膊抓住了后腿的两撮毛,然后定住不动了。
“别磨蹭,快上来。”巨大的老虎脑袋扭过来,虎须在嘴边颤颤悠悠,“待会儿掉下去了,我可不管你。”
白圆拽了拽他的毛,发愁道:“我上不去。”
秦棋嗤笑一声,“那你就吊在我腿上吧。”
吊是不可能吊的,白圆见他绝情至此,只能自己想办法保住小命。
她想了想,弯曲双腿,下盘使劲猛地向上蹦了一下,悬空时两条手臂及时扒住秦棋的后腿。
强壮的大腿肌肉险些让她没抱住,稳住了上半身,白圆双腿迅速勾住虎腿的关节处,全身用力抱住他的腿,稳稳当当地挂在上面。
“可以出发了。”白圆手脚动不得,用脸蹭了蹭腿毛,示意他动作快点。
秦棋似乎被她的动作震慑到了,静默了片刻,最后决定不管她。
机翼一般的翅膀顺势展开,前腿踏地腾空而起,直飞入忘川河上。
飞行速度很快,河上的腥风刺鼻难闻,吸入鼻腔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白圆干脆整张脸埋进了秦棋的后腿毛里,用长毛帮自己挡风。
温热的鼻息打在毛皮之上,轻轻缓缓地渗进秦棋的皮肤里,一团小小的热气跑到他的心脏处,恶作剧般挠了挠,得逞后携着主人肌肉反馈的战栗全身而退。
忘川之上,穷奇叫这奇异的感觉晃了神,前进的动作停滞一瞬,旋即加速俯冲到河面,在水面重重地踩了一脚。
受到重击,血黄色的水面依旧无波无纹。
河中水鬼除了怨没有其他感情,不懂何为恐惧,面对穷奇也毫不胆怯。数不清的鬼手向上探着,试图去勾他后腿上挂着的人。
忘川河中怨魂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吵得人心烦意乱。那些丑陋的枯手像是钻进了白圆脑子里,在一根根扯断她的神经。
这感觉难受至极,白圆腾不开手堵耳朵,只能用脑袋拼命拱面前的虎纹毛皮,嘴里大声央求:“吵死了,求求你快点飞过去啊啊啊啊。”
刚才的俯冲非但没消除心里的躁动,反而让那种感觉更强烈了,暴躁地骂了句脏话,秦棋四足踏水,再次凌空直上,须臾便落到了对岸。
落地后,白圆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半死不活地从他腿上掉下来。
柔弱的凡人呈大字型瘫在地面,虚弱道:“我回去一定要过桥。”
秦棋变回人类模样,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前进。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老板的心才叫海底针,被折腾半死的明明是她,他倒先生气了。
白圆精疲力尽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顿地跟上去。
他们绕过奈何桥,飞过忘川离地府大门就很近了。
周围多了一些牵鬼前进的鬼差,他们穿着与人类无异,每人手里拽着一根粗重的锁链,身后数量不一的鬼魂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
这些鬼差各走各的路,眼睛通通直视前方,无论见到什么一律无视掉,哪怕是白圆这种阳寿未尽的活人路过,他们也不会给予一个眼神。
秦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鬼差惧怕他的气息,纷纷自觉让路。
托他的福,白圆尾随在后面一路畅通无阻,那些死法各异、面容可怖的鬼魂亦是对他们敬而远之。
路走到尽头,一扇高高耸立的大门映入眼帘,门上挂一牌匾,用简体字写着地府两个字。
不得不说地府在紧跟时代这方面做的非常好,字写的清清楚楚,新世纪的鬼也能看得懂,不会迷路。
地府大门紧闭,门外有牛头马面持兵器把守。
他们像两座雕像立在门两边,见到秦棋时,握着兵器的手方才微微颤动,随时准备拦下他。
白圆担心秦棋硬闯,加快脚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砸坏东西要赔钱的,不要用暴力。”
那股奇怪的躁动又出现了。
“知道了,”秦棋不耐地挥开她,张嘴大喊:“崔钰,给老子滚出来。”态度嚣张,非常好的诠释了什么叫目中无人。
你知道个鬼。
白圆眼睛抽搐,飞速后撤了一段距离,以免人家迁怒到她。
秦棋声音的穿透力足够响彻整个地府,原本安安静静随鬼差四处奔走的鬼魂突然受惊,扯动锁链四处跑动,鬼差们不得不挥鞭子警告,然而受了惊的魂魄听到鞭子声更害怕了,有两个法力强的,已经快把锁链挣脱了。
看门的牛头鬼见形势不对,匆匆进门禀报,马面手握长兵,两只眼珠死死盯住他们。
四周鬼哭狼嚎,前方有个马头在瞪她,自己身体虚弱地像刚跑完马拉松,白圆第八次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跟秦棋一起来!
没多久,牛头回来了,一位身着长袍的青皮官爷紧随其后,他面目凶恶,头戴乌纱帽,留着诡异的红色长须。
“何人在此地作乱。”
秦棋刚要开口,发觉身边的人不见了,往后一看,白圆在远处畏畏缩缩地躲着他,悄咪咪地望着这边不敢露面。
他眼珠转了转,扬手向白圆的方向一指,邪笑着说:“她干的。”
青面判官扫了他一眼,然后给了旁边的牛头马面一个眼神。
他们立刻会意,径直走过去,左右夹击把白圆提到了判官面前。
“冤枉啊,大人。”拜她的好听力所赐,她清楚地听到了某人嫁祸她的话。
判官直接发问:“你是谁,阳寿未尽为何来地府。”
白圆跪坐在地,礼尚往来地指了指在不远处看戏的人:“他带我来的。”
“你们因何而来。”
嗯?你怎么不问他?
悄悄瞥了眼秦棋,他离她十步远,笑得十分猖狂。
小虾米没有人权,她忍。
“地府崔大人半月前从山海杂货店带走了一只厉鬼,许诺会考虑让它在商业街地段担任鬼差,但至今仍未有消息,那厉鬼是我的朋友,我们今日特来询问他的去处。”
白圆低着头把原由交代了,青面判官摸了两下胡须,右手变出一本厚厚的簿子,随手翻了两页,道:“你们要找的可是邱江别?”
“是的,大人。”
“回去吧,他正在罚恶司听候发落,三日后打入畜生道,历劫三世方能重返阳间。”
白圆蓦地抬头,“你说什么?”
“请回。”
透露给她信息已是由于忌惮穷奇而进行的妥协,剩下的判官不打算多说,收回生死簿,转身要离去。
白圆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衣物折腾一路变得脏兮兮的,来前扎好的头发半散在肩头,她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此时她的形象和路过的怨鬼有八分像,牛头马面闪身挡在判官身后,拦住她不让她靠近。
白圆只觉得一腔怒火在灼烧她的心肺,从来冥界受的惊吓到如今听到消息的憋屈,化成愤怒一股脑涌了上来。
她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忍气吞声地被人耍着玩儿了一道,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
邱江别救过她,救过芽芽,生前惨死,在人间受了三世折磨最后却落得畜生道。
三世过后,他和李家小姐岂不是再无缘相见。
白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替别人难过委屈成这样,她就是觉得难过,觉得那个说起恋人时,满眼尽是真挚爱意的男孩不该受如此罪罚。
判官踱出两步,忽觉身后一股强势的威压平地而起,与刚才穷奇的吼声带来的压迫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太一样。
秦棋的威压永远夹着腥风血雨,恶念丛生,而身后之人释放的魄力,颇有种替天行道的意思。
原以为只是个有点法力的普通人类,现在这架势让判官不敢大意,他回头劝阻道:“姑娘莫要生事,地府按规矩办事,如有不满之处,还请姑娘保持理智,自行上奏。”
白圆眸光闪烁,似是阴曹地府中唯一的清明,“请问大人,邱江别所判何罪。”
判官无奈地摇摇头,再次翻开生死簿,一字一字念给她听:“邱江别,李家家丁,私自带走李家女,玷污其清白,使李家女自杀身亡,死后……”
白圆听不下去了,瞠目打断他的话:“大人所说为实?”
“确为生死簿记载。”
“我要见他。”
“这……”判官合上簿子,为难地侧过脸道:“恐怕不行。”
秦棋环胸慢慢走过来,站在白圆身边,低头细细打量她的脸,揶揄道:“怎么气成这样?”
白圆木着脸不看他。
“别跟我摆脸色,”他屈指敲了下她的头,“你这点能耐掀不起风浪,最后还要靠我罩着。”
她扁扁嘴,终于忍不住了,眼眶边充盈了一圈泪水:“你罩个屁。”
“就知道欺负我。”漂亮的杏眼中泪光莹莹,鼻头还沾了点灰尘,控诉道:“在河边威胁要丢我下水,过河飞那么低,到地方了就不管我了。”
说完抽抽搭搭地抹了把眼泪。
她很少真心实意的流泪,书店没了,爸爸不知所踪她都没哭。在杂货店流泪大多是半真半假,闹着玩的,此刻却是真心难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秦棋愣愣地看着她哭,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他手指动了又动,最终一握拳,恶狠狠地转向青面判官,粗声道:“她说要见人就让她见,不然拆了你这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