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被若木的举措惊呆了,不过,若木袭击的并不是江离,而是他肩上的九尾灵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闪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安睡着的九尾灵狐突然暴醒,嘴巴一张,化成血盆一般大小,利牙如刀,硬生生把若木的整个枯木形右手给咬断了。接着向江离的脖子咬了下去,若木左手一挡,不敢恋战的九尾灵狐趁势跳开,几个起落,消失在隐隐青山间。
江离惊魂稍定,疑惑地看着若木:“师兄……它……”
“它是一只千年妖兽!你是最近才遇到它的,是不是?最多不会超过三年。”若木甩了甩被咬断的右臂,长出三色蔓藤,包住了伤口。太一宗并没有像血宗一样强大的身体恢复能力,但若木被九尾灵狐咬断的那段枯木只是若木用右手幻化出来的分身,因此不一会儿便恢复原样。
“嗯。”江离点了点头。小九尾灵狐是他在与师父分手以后、初入大荒原时遇到的。当时觉得它身上有一股很亲切的气息,虽然很淡,却让他起了收养它的心意。
“它狡猾得很!我们追击了它几十年了,有好几次都已经把它逼入死角,还是让它给逃了。”
“‘我们’?”
“我和我的同伴,他叫有莘羖,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江离心中一震,这个名字,他怎么会没有听过?
有莘不破陷进了一片黏力极强的泥潭之中,越是挣扎,越沉得快。有莘羖的人却早已在十几丈外,也没有援手的意思。对此有莘不破倒没有很大的意见,遇到危险就赖人救援,那还算什么男子汉!
“这泥潭里面混合着一些东西,用蛮力出不来的。”看着有莘不破的狼狈样子,有莘羖忍不住提醒说。
东西?什么东西?有莘不破冷静下来,下沉的速度也减慢了很多,但污泥已经没到了胸口。冷静下来以后,凭着灵敏的触觉,他隐隐感到是泥土和污水中混着一些丝状的东西,这些东西缚手缚脚,却又坚韧异常!有莘不破想用气刀割断这些逐渐收缩的东西,但在泥潭中却一时间使不出力气来。
“桑谷隽!你给我滚出来!”有莘不破叫道,“我知道是你!”
“嘿嘿嘿!”桑谷隽从地面浮了出来,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模样——如果不考虑那用蚕丝包得像个粽子的脑袋的话。
“哈!”虽然污泥已经淹到了脖子,但有莘不破还是笑了出来,“好猪头!好猪头!用上等丝绸包着,拿到集市上也一定能多卖两个布币!巴国的人也很有生意头脑啊。”
桑谷隽大怒,跳了过来,拳头暴雨一般向有莘不破的脸砸去!
“有莘不破倒也罢了,怎么江离也还没回来?敌人真的那么强?”羿令符沉吟道。旁边芈压摩拳擦掌,恨不得外敌马上就来攻寨。
“你和有莘羖前辈联手,还捉不住它?”江离有些诧异。
“我们也不敢逼得太急。”
“为什么?”
“有莘羖和九尾狐的事,你听过吧?”
“嗯。”江离想起了有莘不破,“我有一个朋友跟我讲过。”
若木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有莘夫人的灵魂已经在九尾的逼迫下越来越弱了。如果把九尾逼入死境,它的元神有可能会全面觉醒,在那个强大的怨灵面前,一个没有修炼过的人类灵魂根本不堪一击。”
“怨灵?”
若木似乎有些神伤:“这个怨灵和我们两个很有渊源,所以当初你才会感到一点亲切。这个事情以后再跟你说。当务之急是必须堵住它前往毒火雀池的道路。”
“我们不正是要它去毒火雀池吗?”
“它自己去和我们逼着它去是不一样的。”
若木说,“如果我们能制住它,就有可能把九尾的灵魂从这个躯体内逼出来。但如果是它取得了主动,那么……”
江离接口说:“有莘夫人的灵魂就会被它逼出来。”
“对,就是这样。所以我们既要捉它去雀池,但在没捉到它之前又得警惕着不让它靠近,同时又怕刺激得它的元神完全觉醒——就是因为这些制约,搞得我们缚手缚脚。”若木说,“这次我们三个人分别占据三个方位,就是想捉住它。不过可惜,还是让它逃了。”
“怎么是三个人?”
若木笑道:“还有一位是重逢不久的老朋友。这个人你们在巫女峰下也见过的。”
江离猛地想到那个劈开巫女峰的神秘男子:“是他!”
若木道:“想起来了?也正是他发现九尾潜伏在有穷商队,不过他也只是在三天子鄣山那一次察觉到车队里面竟然有九尾的气息——虽然那气息只是一闪而过,但后来联想到有莘不破有意前往毒火雀池,便猜想到九尾可能是想借助你们掩人耳目地偷过我们的围堵。”
江离闻言不由一阵惭愧。若木辨言察色,安慰说:“其实我们也没法确定它的准确位置。九尾把气息隐藏得非常好,就是刚才我和它面对面,也没法完全确定这头小九尾灵狐就是九尾的幻化。那一招三分是攻击,倒有七分是试探。”
“不管怎么样,我都被它骗过了。”江离说,“让我们帮你,好不好?我们功力虽浅,但替你们打打下手总可以的。”
若木笑道:“不必这么谦虚。虽然你的功力尚未大成,但早已足够独当一面。”
“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江离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劈开巫女峰的那个男人。”
“难道你们还猜不出来?”
“我们猜了,”江离说,“但不确定。”
“你们认为他是谁?”
“我们猜他就是和剑宗、箭神齐名的那位。”
若木笑了:“你们猜得没错,他就是防守力天下第一的季丹洛明!”
有莘不破在寿华城的时候,自发护体的先天真气已经连靖歆都感到难以攻破。在巫女峰下经季丹洛明点破,悟到了真气运转的法门,将先天真气化作一层淡淡的气甲以后,就连雷旭的骨刺对他也无可奈何。可是让桑谷隽揍了一百零八拳以后,他的脸终于也肿成一个猪头。桑谷隽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哈哈一笑,坐倒在地上,指着有莘不破的脸指指点点。有莘不破怒道:“笑什么?暗算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桑谷隽冷笑道:“就是堂堂正正动手,你也斗不过我。”
有莘不破也冷笑道:“好了伤疤忘了疼。说这话也不摸摸自己的猪头——不知道是给谁打成这样的哩!”
桑谷隽怒道:“若不是你使诈,有那么容易的事吗?”
“这叫斗智!”一向崇尚斗力的有莘不破不知羞耻地说。
“嘿嘿,斗智啊!这会儿再把你的智慧使一点出来瞧瞧。”桑谷隽正得意,突然见有莘不破整个人从泥潭里蹿了出来,大喝道:“那我就跟你斗力!”
桑谷隽一凛,知道有莘不破终于割断了缠住他的天蚕丝。但觉劲风扑面而来,他可不想再和这个蛮力无穷的家伙近身搏斗,身子往下一沉,消失了。
“缩头乌龟!滚出来!”
“哼!”桑谷隽现身在十丈外一块岩石上,周围沙石飞走。有莘不破也不敢怠慢,全身真气川流不息,右手气刀恍若有质。
眼见一场生死搏斗一触即发,远处的有莘羖突然说:“你们两个闹够没有?”
桑谷隽道:“有莘伯伯,您别怪我无礼。等我教训完这小子,再和您说话,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有莘不破一愣,突然记起有莘羖也是认识桑谷隽的,骂道:“凭你这个猪头也想来教训我!待会儿被我揍疼了不用向我舅公求救。向我求饶两声,我便放过你了。”
桑谷隽大怒,脚下岩石爆裂成数十块尖锐的石棱,向有莘不破砸了过来。有莘不破凝神待敌,却见那些巨石到了半空突然掉了下来,似乎是因力道不足,半途而废。桑谷隽一惊,有莘不破却已经大笑起来:“桑小子,没力气了吧。”说着气刀发出,劲风余威所及,地面也被撕开一道深深的刀痕。有莘不破正得意,那些跌落下来的巨石突然飞起向无形的气刀撞去,两股力量相撞,发出石破天惊的巨响,巨石粉碎,气刀也消于无形。
两个年轻人同时一愣,猜想是有莘羖出手干预,同时向他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有莘羖背后一头巨大的怪兽悄无声息地掩来,一个巨头,两个蛇身,四翼六腿。桑谷隽惊呼道:“肥遗(《山海经》中的凶恶怪兽)!”有莘羖蓦地回头,似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一口吞下。
有莘不破怒吼一声,纵身扑上,拔出鬼王刀,劈头就斩,人与刀还在十余丈外,刀风已经劈到了肥遗的巨头。肥遗头一摆,用角挡住了这凌空一刀,巨口一张,喷出一片淡绿色的毒雾。毒雾过处,连石头也被腐蚀得七零八落。
有莘不破仗着气甲护身,仍然冲了过去。桑谷隽叫道:“小心!”手一引,有莘不破脚下十丈方圆的泥沙土石倒卷上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把有莘不破裹在里面,滚过了毒雾,把肥遗撞了一个跟斗。那石球虽然穿过毒雾,但表面也已被腐蚀得斑斑驳驳。石球爆开,有莘不破飞身而出,手中鬼王刀竟然变成一柄三四丈长的巨刀,刀锋白气缭绕,如云气,如电波。他大喝一声,一股气劲便如一卷旋风般向肥遗卷去,劲风过处,万物均被绞成粉碎。
肥遗见了这威势不由胆怯,便要避开,地面突然裂开,土石上裹,把肥遗一个身体牢牢扯住。
“肥遗、肥遗……”肥遗在有莘不破的“龙卷刀”中哀嚎着。十弹指过后,这头高达十丈的巨兽终于被“龙卷刀”绞成粉碎。
两个年轻人踏着巨兽的残骸,发现了一颗铜球。球上刻着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再会”。
“师兄,跟我一起回车队吧。”江离期待地说,“我有几个很不错的朋友,他们一定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若木笑了笑,道:“不了。我先去和有莘他们碰面。反正有莘和季丹挺喜欢你们的,以后一定会再见面。”
若木正要离开,江离忙道:“师兄,等等。”
“怎么了?”
江离指了指那棵扶桑树。若木一笑,手一抬,扶桑树开始收缩、变小,终于退化成一条桑枝。江离捡起桑枝,对若木说:“师兄,你还记得小扶桑园吗?”
若木笑道:“我说你怎么会有扶桑的枝叶,原来你去过桑家。”
“还记得桑谷秀吗?”
若木一怔,点头道:“她们姐妹还好吧。”
“不好。”江离道,“原来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说着,开始讲述那个令人伤怀的故事。
若木失神地听着。他第一次去桑家的时候,桑氏姐妹都还没出世。最后一次离开时,桑谷秀在他眼中还是个小女孩。虽然桑谷隽叫有莘羖“伯伯”,桑谷秀姐妹叫若木“哥哥”,但其实这只是图个方便的胡乱称呼。有莘羖是家族中的最小的儿子,虽然他和桑鏖望年龄相差不是很远,但有莘氏在他这一辈年纪较长的都和桑鏖望的父亲平辈论交。至于若木,尽管数十年来保持着少年时的容貌,但无论年龄还是辈分,都足以和桑鏖望称兄道弟。对于桑谷秀姐妹,他从来都只是把她们当做妹妹,甚至女儿!他从不知道,这两个和自己相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十天的女孩子会对他产生这样深厚的感情。
“唉……”若木的身影消失在那声长长的叹息中。
望着师兄消失的方向,江离有些怅然,又有些留恋。师父曾说,这个师兄很值得自己尊敬,但又不断地叮嘱自己不要学他,“因为他被人间的事情绊住了。”
“人间的事情?就是和有莘羖之间的情谊吧。”
看见桑谷隽想离开,有莘不破叫住他:“喂!你去哪?”
桑谷隽拍拍屁股,说:“回家去,暂时不和你算账了。”
有莘不破拍了拍衣服,见眼前这个好对手就这么走了,不免有些不甘心:“你回家干吗?孟涂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和我们一起去闯闯!”
桑谷隽心里一动,道:“要闯我不会去闯啊?何必跟着你们?”
有莘不破道:“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桑谷隽道:“我有一帮好属下!不是一个人。”
“哼!”有莘不破说,“那不算!朋友也好,敌人也好,要实力相当的人在一起才闹腾得起来。像江离、羿令符这样有意思的伙伴,我打包票:全天下再找不到第二拨来!”见桑谷隽不说话,又道:“我们先到毒火雀池去!到那里说不定会再遇上舅公他们。说不定还能帮上他们的忙。然后我们会去找血池,找血剑宗决斗!找到季丹洛明!找到有穷饶乌!找到血祖!晃悠一圈以后再到大夏王都去看看。我要瞧瞧这个暴君到底是什么样子!”
听有莘不破提到大夏王,桑谷隽心中一跳,一股仇恨直冲脑门。不过他背对着有莘不破,因此对方没有见到他的神情。
“怎么样?”
桑谷隽冷冷道:“没兴趣!”身子沉下,霎时不见踪影。
有莘不破见桑谷隽就此离开,不由扼腕叹息道:“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