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优势,就是指变异的机会更多。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优势。”顾笙慢慢地说。
事实上,女娲派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什么优势。要知道山海之力的影响是对所有人的,有人能觉醒异能,有人却只会得病。而且变异也不仅仅是人的机会,动物和植物也有。
有些事是不公开的,但特事科自己内部当然知道,这些年他们干掉的异兽,可并不全都是从山海世界里跑出来的,只不过现实世界里因为山海之力较少,变异没那么高级罢了。
但如果山海世界被打开了呢?如果两界真的重合了呢?
反正女娲派对此是绝对不看好的。
“共工派就想着制造异能者……”姬小九嘀咕。
共工派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有一大批异能者,甚至是有一支异能者组成的军队……
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很让人热血沸腾,但是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可观。然而女娲派的血可能是没有那么热,所以对这个计划一直都是反对的。
“共工撞倒不周山造成的浩劫,因为没有亲身体会,所以并不在意……”顾笙深深叹息,“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分隔两界的方法,如果因为开发山海世界造成结界破碎,我们根本束手无策——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大禹治水吗?”
这是共工派与女娲派最根本的分歧,正如当初不周山浩劫之时一样,谁也说不服谁。
所以,祁同岷采取了一种强硬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并且的确有效。
黄宇和姬小九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姬小九才小声说:“那杨殊明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初何峰刚倒下的时候共工派也不是没查过啊,但最终还是毫无所获。这如今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反而突然找到证据了?问题是郑盈盈自己都已经在车祸里大脑损伤了,妙音鸟都换了人,杨殊明哪里来的线索呢?
顾笙摇了摇头,半晌才沉沉地说:“也许是从别的事情上发现的。”
“别的——”姬小九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句,脸色一变,“顾叔,你是说……”像对付何峰这样的事根本不止一件?也对啊,那个王家……
顾笙苦笑了一下:“也是我的错……”他知道祁同岷的性格里也同样有着激进的一面,也许当初他不应该因为不喜欢人事纠纷而离开首都的。如果他能一直在祁同岷身边加以规劝,也许就不会……
姬小九和黄宇当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个跟您也没关系啊……”不过,杨殊明显然不这么认为,共工派肯定也会借此机会搞事的。要是顾笙也被来个隔离审查,特事科就真要动荡了。
顾笙对他们的担忧倒是摇了摇头:“你们不用担忧这个,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霍青还在高速公路那里,黄宇去帮他。小九去后勤看能不能帮上忙,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仍然对符阵了解不够。”
黄宇和姬小九只好离开,出了会议室,姬小九就忍不住了:“顾叔总是不关心自己的事。可是要是共工派真把何峰的事硬要牵扯到他身上,那受影响的还有整个特事科啊。科长和副科都被调查,共工派还不趁机派人来占领高地?”
“不一定会这样。”顾融从走廊另一头过来,随口说,“我有预感,没什么事。”
“顾融哥。”姬小九大为惊讶,“你有什么预感?”
“就是特事科没有什么大动荡吧。”顾融回答,向会议室里示意了一下,“他可能也有预感。”
姬小九把嘴角往下拉耷了一下:“顾融哥,别他啊他的,顾叔可辛苦了。”
顾融默然。上次进过山海世界之后,他也算是真正知道了那里的危险——如果他没有觉醒预知异能,一旦碰上什么杀伤力大的异兽,确实是寸步难行。这样看来,当初顾笙不让他进特事科,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只是这些年父子两个已经疏远惯了,现在就让顾融在其他人面前叫爸爸,他也实在是有点张不开嘴,只好用“他”来指代了。
黄宇观察着他的脸色,拉了姬小九一把:“顾哥,这也能预感出来?”
顾融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仿佛是父子间血脉相系的缘故,他就是觉得顾笙在这件事里不会有姬小九所担心的那些波折。只是这些话,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说出口。
“总之放心吧。”顾融最后只是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不是要去现场吗?”
“对对对!”黄宇一拍自己脑门,“赶紧过去,霍哥这会儿怕不找疯了。说起来邵哥也真是倒霉,又掉进去了,到底掉哪儿了啊!”
姬小九苦着脸:“鼠兽的记载是出现在武仙县,但那个地方离得远着呢。要是按飞涎鸟的记载,应该是在南海一带,这显然也不搭边……”至少跟通往首都的高速公路的位置风马牛不相及。
在特事科研究邵景行掉到哪儿去的时候,邵景行自己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呢。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唐佳疲惫不堪地在火堆旁边坐下来,开始痛苦地、小心地脱下鞋子——她的脚昨天就被磨出了水泡,今天这水泡就破了,现在渗出的血把袜子也粘在一起,动一动就疼得想哭。
“不知道。”邵景行看看她的脚,也没什么办法。这次谁也没想到会在高速公路上掉进山海世界,他身上真是一点儿应急的东西都没有。
“那我们到底怎么办啊?”唐佳看着火堆上烤着的几串草根,眼圈终于红了。昨天晚上就吃的草根,今天还是这东西!
烤过的草根干巴巴的,嚼得牙都疼了才能咽得下去,还带着股子无法去除的土腥气。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并不顶饿啊。
邵景行想了一下:“你吃老鼠吗?”今天整个白天,他都总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一直有老鼠在跟着他们。
唐佳顿时干呕了一下:“什么!”
邵景行重复了一遍:“老鼠。如果你要吃的话,我应该可以抓几只。烤烤吃的话应该还行,就是没有盐——”
他还没说完,唐佳就吐了:“你闭嘴!”只是肚子空空,也只吐出几口酸水来。
王成刚的表情也有点扭曲:“老鼠不能吃。尤其是野生的,本来就携带病菌……”王家的饮食颇为讲究,但是从来没有吃野味的爱好。他的祖父曾经跟他讲过在山里打游击战的时候断了粮,抓过什么田鼠虫子之类的吃,有些战友就因此腹泻脱水死了,所以王成刚对于野生动物简直是敬谢不敏,尤其是老鼠这种一听就充满病菌的东西。
邵景行也不想吃啊。而且鼠兽变化出来的老鼠被他的火一烧很可能就没了,唐佳和王成刚真要是饿急了,他恐怕得去抓只鼠兽才行。可是想想那巨大的老鼠样的东西,邵景行自己都一阵反胃:“算了,再忍忍吧。明天要是能看见鸟或者别的什么,我给你们抓几只。”
这鬼地方什么活物都没有,邵景行怀疑都被鼠兽吃光了,因为没得吃了,所以鼠兽才往现实世界跑——唉,也不知道霍青把那只鼠兽抓住了没有,凭霍青的本事应该是抓住了吧,要不然放它跑进现实世界,还不闹出鼠灾来!
唐佳被恶心得半点食欲都没有了,连草根都不想吃:“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吃吗?”
“凑合吧。”邵景行现在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谁叫你运气不好呢。”想他跟霍青在一块儿的时候吃的都是啥?美味的讹兽,鲜嫩的钩蛇,腥香的螃蟹和贻贝——哦,也有不好吃的,比如那个赤鱬,但那是因为要保持药效所以是生吃的,如果烤一烤说不定非常好吃呢。
邵景行想得不由自主也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埋怨唐佳:“你一准是霉运缠身。”把他的运气都带坏了,居然掉进这种除了老鼠没得可吃的地方!
唐佳气得要死,正想不管不顾跟邵景行对吵,忽然间只见邵景行猛地跳了起来:“闪开!”一边喊,一边伸手就推了她一个四仰八叉。
他们现在正在一片倾斜的缓坡上,唐佳仰倒在地,身不由己地就往下骨碌了两圈,吃了一嘴的落叶尘土。她正想骂人,就听哗啦一声,她刚才坐的地方地面下陷变成一个大洞,一群老鼠从里头涌了出来。
唐佳发出尖锐的叫声,跳起来就跑。她仿佛听见邵景行在喊什么,但想到刚才她可能会掉进一群老鼠中间,恐惧就和鸡皮疙瘩一起在她全身炸开,好像大脑里放了一朵蘑菇云,巨大的冲击力把一切都冲出了大脑,只剩下了狂奔的念头。
“站住!别往山上跑,那边地形不明还没有隔离带——你这个蠢妞!”邵景行一边用火球轰塌洞口,一边放开嗓子喊唐佳。但他徒劳地喊了好几声,唐佳却好像没长耳朵一样,一边尖叫一边往山坡上面跑。最后邵景行只能大骂一句,拉上还算冷静的王成刚,也追着唐佳跑上了山坡——他总不能把唐佳一个人扔了吧。
王成刚也是毛骨悚然,但毕竟男人对老鼠这种生物的抵抗力还略高一点儿,他还能抓起火堆里燃烧的树枝殴打冲过来的老鼠。这会儿他手里还抓着火把,气喘吁吁地跟着邵景行跑,一边回头看着后面潮水一样跟上来的老鼠:“……很多……”
邵景行反手就扔了个火球,轰一声几十只老鼠都被炸上了天,四分五裂的尸体噼哩啪啦地又掉下来,稍微延缓了一下鼠潮的速度:“你给我抓着她!得把鼠兽找出来。”
这种时候跑完全是徒劳的。只要有足够的山海之力,鼠兽可以催生出成百上千的老鼠,在黑夜之中人是根本跑不过它们的。
但鼠兽离自己的大军不能太远——至少从之前高速公路上那只鼠兽的表现来看,一旦它离得远了,鼠群就会失去控制,至少不会再那么疯狂地不怕死一样地进攻了。
所以邵景行之前的计划就是:每次休息的时候都要在周围开辟隔离带,老鼠大军出现他就烧,然后争取时间找出鼠兽,送它一发火球炮。
当然,如果能不跟鼠兽正面冲突,平平安安走出它们的地盘那就最好了。可惜鼠兽不是这么想的……
但不管什么计划,现在唐佳这么疯狂地一跑,全都泡了汤。邵景行只能一边大骂一边去追她,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找不到鼠兽藏在哪里。
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唐佳之前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满脸痛苦宛如在刀尖上跳舞的小美人鱼,这会儿狂奔起来却如同脱缰的野马,邵景行居然一时都追不上她。
“你站——”邵景行简直要崩溃了。不过没等他喊完,唐佳突然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叫喊,伴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嗖地一下从地面上消失了。
邵景行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快的。这一瞬间唐佳落下去的情景宛如慢动作一般在他眼前一帧帧地播放,而他一手拽着王成刚全力一跃,伸出另一只手,在唐佳消失的最后一秒钟,一把薅住了她飞扬起来的长发!
叽里咕噜稀里哗啦咣咣当当……
邵景行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洗衣机,脑袋、肩膀、胳膊、屁股、膝盖统统在不停地跟什么地方碰撞。直到他摔落实地的时候,脑袋里好像还在滚筒式转动。
“呜——”旁边传来一声呜咽,“我头发……”
邵景行昏头昏脑地想:这是唐佳。然后他紧了紧右手,感觉抓着的那条胳膊也动了一下,再想:这是王成刚,也活着呢。
然后他就又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想当然耳,唐佳是踩中了鼠兽挖出的陷阱,所以邵景行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洞穴的深处,几双绿色的小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窥伺着他。
这里头的鼠兽竟然不止一只!
“怎么这么多——”唐佳可能是惊吓过头,现在居然也不尖叫了,就是声音哆嗦得厉害,“我们,我们出不去了吧?”
邵景行抬头看看上方。他们曲曲折折滚下来的通道长度得有三十多米,即便只算直线距离,大概离地面也得有十来米远。而三四只鼠兽,放出鼠潮大军淹没他们,可能只需要十秒钟吧。
这一瞬间邵景行很想大骂唐佳。因为如果唐佳不乱跑,他们可能还不会掉下来。但是话都到嘴边了,他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了——骂有什么用呢?哪怕他现在把唐佳揍一顿,又能改变什么呢?
如果是霍青在这儿,他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去骂人。邵景行坐起来,随手抹了抹脸——头上不知在哪里撞破了,脸上湿乎乎的,多半是血——如果是霍青,他会怎么做?
那肯定是战斗了。邵景行盯着那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有点绝望——好几只鼠兽,他还带着唐佳和王成刚这两只菜鸡,不管怎么想,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很美妙。
除非他们能赶紧爬到地面上去。邵景行再次抬头看了一下,曲折的通道连光线都很难透进来,只靠王成刚手里攥的那根还在燃烧的树枝照亮,他就能看见通道壁挖得十分平整,除了拐角的地方,很难有受力之处。
想从这儿爬上地面,就是邵景行自己也需要几分钟,更不用说王成刚和唐佳了。
“嘤嘤——”鼠兽发出婴儿般的哭叫声,但这可不是在哭,而是准备宣战了。
即使光线如此暗淡,邵景行也能看见那片漫开来的黑色。随即树枝上那团火苗一晃,烧到了王成刚的手,他下意识地把树枝扔了出去,燃到头的树枝落地,火焰一亮,随即熄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使人的听觉更加敏锐,尤其是那些小爪子在地面上扒拉的声音本来就太多了……
如果被这些爪子和牙齿扑到身上来,那就完了。
此时此刻,邵景行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他在一瞬间就做了个极其大胆的决定——猛地把唐佳和王成刚拉到了自己身边,紧紧地箍住了这两个人。
下一瞬间,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球爆开,十几米厚的土层因为被鼠兽钻了洞而松动,被大块地掀起来,竟然露出了上面的天空。
蜂拥而来的老鼠被这冲击力炸飞,冲在最前面的甚至被炸成了肉酱一样的东西,随即被扑面而来的高温烤得半干。
急速膨胀的空气把几只鼠兽狠狠推出去,有一只比较倒霉地撞上了夹杂在土层中的石头,顿时脑浆迸裂,而它催生出来的老鼠也很快虚化成一片黑影,在火焰中迅速消散。
邵景行没听见鼠兽们惊慌而痛苦的尖叫,他的耳朵都快被自己的爆炸震聋了。不过连这个他也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编织出另一个火球,把他们三个人紧紧护在中间,而且借着爆炸的冲击力,向上方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