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邵景行现在也算见识过不少异兽了,不再是刚开始那个看见一只山蜘蛛就吓得腿软的菜鸟,上次还大战过蟠龙呢。然而现在面对猰貐,他算是知道在APP里注明“食人”的异兽有什么不同了。
猰貐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暗红色,就像刚刚要凝固的血一般。它们的瞳孔也是猫科动物的竖瞳,但细得几乎看不清,而且眼白处也布满了细细的血丝,以至于一眼看过去会以为它们的眼睛是一对儿刚被掏出来的血洞,说不出地惊悚。
不过这并不是让邵景行心惊胆战的原因。血洞吓人,但他连活疮都见过了,还怕什么?他觉得后背发凉,是因为那些红色眼睛里射出的贪婪的光,看着他们仿佛饿了三天的人看见满汉全席,恨不得一口就全部吞下!
其实很多异兽即使是异化了,也还保持着对于人类的一点本能畏惧,就如邾鸟这一类异兽,会悄悄地躲在暗中观察,不被攻击的时候一般也不会贸然攻击人类。可是猰貐不一样,这东西看着人就像看见摆在面前的肉,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贪婪,甚至没有半点儿顾忌,就连被张晟电死的那只同伴的焦尸摆在眼前,它们都没有对这些“肉”生起什么忌惮。
要说对付这东西,还真是张晟的异能最好用,因为猰貐“善走”,也就是跑动极其灵活快捷,大概只有风系和雷电系能够跟得上它们的速度,就算是霍青,比较起来也有点慢了。
黄宇年纪不大,战斗经验却不少,立刻就看出了关键所在,活动了一下手腕:“只能近身战了。”只有靠得足够近,减少猰貐在距离转换上的优势,拼反应速度。
“你不合适。”霍青果断地说,“你和景行带着糊糊守在这里,等张晟清醒。”
“那你呢?”邵景行没怎么听明白,但已经感觉到霍青说的话有点儿不对劲,好像他要离开似的。
果然霍青轻声说:“我离开。让它们以为我是独身逃走,这样一定会有猰貐追上来,一只,或者最多两只,我就能对付。”
“怎么对付!”邵景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刚才亲眼看见那猰貐的动作有多快,霍青对付一只也只是划破了一条后腿,这要是两只,他怎么对付?难道指望猰貐自己为了争食打起来吗?
“不是。”霍青耐心地解释,“这里的地方太开阔,猰貐有心躲闪,就很难攻击。但是如果它们觉得可以一击必中的时候……”比如说被电焦的那只,不就是因为已经咬到了张晟,自以为肉在口中,才被张晟从头电到了脚吗?
邵景行听得更毛了:“你是要让它们咬你吗?”这玩艺儿牙齿带毒的啊!
霍青却轻轻笑了一下:“也要它们咬得进。”他可是金属异能,随时可以在要害部位覆盖一层金属甲壳,这些猰貐如果牙齿真能裂金断铁,也不需要变异出毒素了。有毒素,就证明它们的咬合力不够,不能一下致死,才需要毒素帮忙。
即使是异兽,变异和进化也仍旧遵循着自然规律,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邵景行仍旧不愿意松手。万一这些猰貐动作太快,霍青来不及保护自己呢?万一它们不咬有金属保护的部位呢?为了能够快速行动,霍青总不能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上金属吧?
“只能这样。”霍青很温和地轻轻拉开邵景行的手,“如果我们都在这里,让它们围攻,那才是危险。反而各个击破是更好的办法。”
邵景行也知道各个击破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那样,危险就全由霍青来承担了。
霍青笑了一下:“只要等张晟清醒就行了。”一旦张晟清醒,有他进攻,其余人防守,这些猰貐也就不算什么了。
说完,霍青就直接冲了出去。但他不是冲向猰貐,而是从邵景行他们背后钻出去,往远离猰貐的方向跑了。这要不是知道霍青的计划,邵景行可能都要以为他是临阵脱逃了。
果然五六只猰貐之中有一只看了看前面同伴的焦尸,就悄悄后退几步,追着霍青去了。几秒钟之后,另一只猰貐也溜了。
“两只!”邵景行有点急了,“霍青能行吗?”还真的去了两只,这些猰貐够精的,都想捡漏啊。
黄宇也没主意,拎着张晟的衣领用力晃了晃:“你好点没有?”
张晟很努力地想站起来,但挣扎了几下还是又坐倒了:“再,再给我点时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剩下的四只猰貐已经缩小了包围圈。邵景行想了一下,忽然也扭身往斜里跑。果然他才跑了几步,就有一只猰貐嗖地跳起来,一跃就是十多米,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他身边。
邵景行可不敢真让猰貐扑到身前。他有自知之明——万万学不来霍青的身手,就别干东施效颦的蠢事——所以猰貐才一扑到近前,他就猛地一转身,两手一搓,一道火舌从手掌间直冲出去,呼地就把猰貐包围了。
这算是他在跟蟠龙的搏斗之后的进步。当时他领悟的是火线,这些天仔细琢磨,终于能把火线扩大化了。但是速度不如火球快,所以只能让猰貐靠近一点了。
但这火舌比火球有个好处,就是能够尽量提高能量的利用率。不像火球,一个大火球扔出去爆开,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有一半的能量都白费了,用来吓唬一下还不错,真正的杀伤力并不强。
但火舌就不同了。这道火舌正正卷上扑过来的猰貐,只听一声嚎叫,猰貐的龙头就被烧糊了一片。它连忙跳开,可是断开的火舌仍旧有一部分粘着在它身上,非常执着地烧。
猰貐嚎叫着在地上打滚,然而它身上的火非但没有被压灭,还点着了地上的草,火势反而更大了些。等到猰貐好容易滚灭火苗,整个已经变得像烤糊的鸡一样,黑涂涂的了。至于首先被火舌糊脸的地方,更是连皮都烧脱几块,露出了里头通红的肉。
吃了这个亏,猰貐不由得有些犹豫了。天性里的贪婪被疼痛和恐惧压了下去,这东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居然掉头往霍青的方向追过去了。
“喂!回来!”邵景行可没想让它去追霍青啊。
然而猰貐可不听邵景行的,一溜烟就没了影儿。邵景行简直想拔腿追上去,剩下的三只猰貐却一起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呼一声一圈火浪腾起,三只猰貐灵活地后跃,就见一个火圈把眼前的“肉”都圈在了其中,邵景行却站在火圈外面。
“邵哥!”黄宇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你们坚持一下,我去看看霍青!”邵景行眼看张晟看起来又清醒了一些,手上已经开始缭绕蓝色电光,而糊糊也站在火墙后头,对着几只猰貐怒目而视,很有点准备一战的意思。于是他心里一摇摆,还是倾向了霍青。
邵景行一路狂奔,很快就听到了猰貐的嚎叫声。只是他气喘吁吁爬上山坡,顿时惊了——霍青就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眼前已经躺了两具猰貐的尸体,可是对他结成包围圈的却还有三只猰貐!其中就包括被邵景行烧成半糊的那一只。
这是又从哪儿跑出来的两只猰貐!这边是通了猰貐窝吗?
邵景行一句话都不想说,一挥手就是一个火球。这个火球看起来很小,以至于被袭击的猰貐都没怎么放在眼里,只是往旁边小跳了一下,准备让这个只有乒乓球大小的小火球落在身边的地上就完了。
可是火球一撞到地面,突然轰地一声爆了开来,高温气体直接把那只猰貐炸得飞了起来,半边身体都被燎焦了。
尽管猰貐身体柔韧有力,在半空中都能随意扭转身体,可是被这股爆炸的力量炸飞出去,也是重重摔在地上,咔嚓一声两条前腿一齐折断,再也爬不起来。
这个高度压缩的火球也耗了邵景行大量异能。他知道猰貐灵活快速,距离这样远,打不着就是白浪费,所以干脆来了个狠的,拼着掏空自己的异能,也要干掉一个。这样只剩下两个,霍青一定能对付得了。
果然这个火球一爆,曾经被烧过的那只猰貐顿时畏缩起来,看起来很想溜走。只是它刚一调头,霍青突然一步向前跨出,举起军刀狠狠一甩,军刀如同箭矢一般破风而至,从那只猰貐被烧焦的脖子侧面插进去,又从另一面露出了刀尖。
一眨眼之间,三只猰貐就只剩下了一只,邵景行刚松了口气,就见霍青脸色突然一变,冲着他大喊:“快闪开!”
不过他的提醒已经晚了,邵景行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就被一股力量重重撞上,整个人都被撞得向悬崖边上跌了出去。
“景行!”霍青一扬手,一根金属链子从他衣袖里飞出来,“抓住!”
邵景行身体已经滚到了悬崖外面,但金属链也已经飞到眼前,只要他伸手就能抓住。然而就在此时,邵景行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出现了重影,他伸出去的手明明已经要碰到金属链,可是一抓之下却抓了个空,金属链子的前端仿佛被什么吞没了一般忽然消失,他就直接坠落了下去……
完了……邵景行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
柜山虽然不是什么珠穆朗玛峰,然而从悬崖上掉下去也能把人摔个稀巴烂了,就算是异能者也抗不住!
要是他是风系异能,还能吹出阵风来减轻下坠的速度。
要是他是木系异能,还能长出根藤条来缠一缠山石什么的。
要是他是金属系异能,至少还能给自己包个铁壳子抗一抗冲击力。
要是他是水系异能,还能在下方制造点水,好歹比摔在石头上强。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诸多想法,邵景行竟然发觉他的火系异能好像是最没用的,当然,雷电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遇到这种事一样没个鸟儿用。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摔死了!而且他摔下去之前还看见了霍青的表情,从来都是冷静镇定,连蟠龙嘴里都敢跳的人,居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这,这他要是摔死了,霍青该多难过啊!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是火系异能,又变不出一根什么绳子来可以挂在山壁上……
挂住不行,缓冲一下可不可以呢?风系异能可以做到,不就是因为改变了空气的压力吗?火系,火系其实也可以的,温度升高就可以改变气体密度,改变气体密度就能制造空气压差,这不就有风了吗?
所有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大脑还没理清这里头的逻辑呢,身体已经首先做出反应,往下面扔出了一个压缩火球。
轰地一声,邵景行顿时觉得一股力量从下面冲上来,硬是把他下坠的势头给挡了一下。
当然挡这一下他也不是很舒服,只觉得后背好像被人用什么撞了一下似的,一阵气血翻涌。
但气血翻涌不算什么大伤啊,比摔到地上啪叽一声烂掉强啊!邵景行不假思索,又拼着老命往下头又扔了一个压缩火球。
这已经是他能扔出来的最后一个火球了,这次真的是“身体被掏空”了。话说这个柜山也不是那么高,应该到底了吧?
邵景行还没想完呢,就感觉四周的光线忽然一暗,接着他就呯地一声落了地。
身下的地面还热乎乎的,显然是他刚才那个火球的功劳。而且他这一下虽然摔得浑身骨头都像要散了架,可是毕竟平安着陆了。除了异能透支过度引得眼前一片发黑,胸口也因为冲击有些难受,竟然没有受什么重伤,至少胳膊腿儿都完好——他本来以为至少也得摔断几根骨头呢!
邵景行劫后余生地喘了几口气,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刚才还以为自己是摔得眼前发黑,但现在视野里已经没有金星乱飞,四周的光线却还是那么暗。
该不会他摔到后脑勺,然后伤到了视神经?邵景行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看得挺清楚:比如说他身边这些稀疏的草,再比如说不远处的那些灌木,他甚至还能看见灌木上攀爬的藤蔓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呢。
所以他眼睛没毛病,而是光线就是暗了。邵景行往上面看了看,他本以为会看见陡立的悬崖挡住了阳光,所以光线暗淡。然而这一看,他却发现上方是无遮无挡的天空,一轮太阳已经将要没入地平线,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崖!
这不对啊!邵景行一骨碌坐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疼了。
他刚刚就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笔直地摔,中间也根本没有碰到什么东西改变方向,那现在山崖呢?而且他记得他们碰上猰貐的时候是太阳刚过中天,现在怎么就要落山了?他总不能在空中掉了好几个小时吧?
忽然间,邵景行想起了他摔下来的时候那突然出现的景物重影,看起来很像是“门”开启的样子,总不会说,他是掉进了一个裂缝吧?那他现在是在山海世界,还是掉到了本世界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是掉出山海世界还好,要是还在山海世界里面,那……
邵景行还没想完,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喊叫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咒骂似的,只是声音沙哑,好像嗓子有毛病似的,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有人!有人就好啊!
邵景行爬起身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掉落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开阔的空地,稀稀拉拉长了些草,在挺远的地方才有一片树林,喊叫声就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
脚下的地面软软的,走一步脚都要陷下去。邵景行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前方的树林,倒也没注意——这要是还在山海世界里,那遇到的人多半也不是善茬,他得小心再小心,万一遇到的是偷猎者……
因为这么想着,邵景行直到感觉脚有点拔不出来了,才发现了不对劲——他脚下的地面松软得未免有些太过份了,现在一脚下去就直接陷过了脚踝,而且好像还在不断地往下陷,就他站住想要仔细看看地面的时候,就又往下陷了一小截。
光线黯淡,邵景行低头仔细去看,才发现自己现在走的地方已经没有草皮,而是沙土了。并且他太过注意那片树林,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开阔地的正中央,离着最近的灌木丛也有七八米远,不管怎么伸胳膊也是够不着的。
邵景行用力把一只脚抬起来,但是另一只脚已经迅速下陷到了小腿——这是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