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绑架

苏正走了之后,邵景行觉得这病房就归他和霍青俩人了。

当然,事实上也是如此。这里的病房一般病人也不会多,除了护士来给滴过眼药之后,就是二人世界了。

至少邵景行是这么想的,只是很遗憾霍青即使双眼被包上了纱布,还是能生活自理,于是邵景行的有些打算,就根本无法实施了。

不过也没关系,不能做这个,那还能做那个。

“我给你擦擦头发。”邵景行拿着干毛巾,很殷勤地去扶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霍青。唉,其实上次他还跟霍青一起洗过澡呢,为什么这次反而不可以了?

“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能做了啊……”霍青完全没发现邵景行的险恶用心,只是觉得太麻烦他了。虽然眼睛现在看不见,但这不过是在病房里活动一下,几十平米而已,地形陈设都极其简单,他走过一趟就全部记住了,根本不用人搀扶。

而且邵景行已经做了很多了:饭端到床头,水果洗好,牙膏挤好,只差喂他吃饭抱他洗澡了。这种好像伺候半身不遂患者的架势,霍青感觉有点吃不消。

“可是你眼睛不方便,胳膊也骨裂啊,腿上还有伤。”邵景行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完全是光明正大的在关心霍青,丝毫也不掺杂什么见不得人的思想。

霍青说不过他,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只好说:“你也有伤,还是早点休息吧。”

于是邵景行只能遗憾地躺到了床上。更遗憾的是这病房因为人少,病床就很宽裕,他并不能跟霍青挤一张床。

说是要休息,但其实邵景行根本睡不着。他虽然不很择床,但毕竟睡惯了舒服的床垫,病床这种硬硬的有些地方还不平的垫子严重挑战他的承受力,所以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另一张床上传来霍青的声音,细听仿佛带着点儿笑意。

“吵到你了?”邵景行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睡不着。”

霍青轻轻地笑了一声:“其实不用陪床,你明天还是回家去睡吧。”第一次在山海世界见的时候,邵景行看见要睡在铺了树叶的树洞里,眼睛都睁得滚圆,仿佛受了虐待一样。后来住私家菜馆的宿舍,也是因为每天累成狗才能倒头就睡,现在医院的病床,他肯定是不习惯的。

“不是——”邵景行死不承认,“我是在考虑问题呢。”

霍青明显地沉默了两秒钟,才捧场地问:“什么问题?”

“嗯……”邵景行其实也不算睁眼说瞎话,他也有在考虑问题,“我今天在医院外面的便利店里看见了袁妍……”

他解释了一下袁妍是谁:“但是我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爸爸有点眼熟呢?”那个男人长得没什么特色,基本就是扔进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而且跟袁妍长得又不像,在这种情况下还觉得眼熟,就让他有点奇怪了。

但是这种事霍青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帮他分析:“是来首都之后见过的吗?”

邵景行想了半天还是回答:“记不清了。总觉得是最近见过的,可是好像又不是在首都见的。”毕竟他来了首都之后就变成了上班狗,连出去乱逛的时间都没有了,平常也见不到太多人。

“算了,先不想了。”邵景行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儿采取了习惯性的拖延战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想起来了呢。我说,苏正今天说的那个祁科长,是谁啊?”

霍青从善如流地跟着换了话题:“是特事科的科长。”

“哇,那就是特事科的最高领导了?”邵景行想了一下,“我听苏正的意思,要是祁科长回来,也不会同意你进门?”苏正当然没这么说,但邵景行总觉得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这么一点儿意思。

霍青沉吟了一下才回答:“主要是怕我体内的异能再失控。”毕竟当初就因为他在母亲肚子里异能失控,才吸干了人。

“你这些年还失控过?”邵景行觉得不管他什么看见霍青,霍青都很冷静且可靠,完全没有精神分裂——不是,异能暴走的样子啊。

“小时候不太会控制。”霍青以前是不愿意谈这些事的,但可能是跟邵景行交换了秘密的缘故,他并不反感邵景行的问题,而且说出来好像还有种轻松的感觉,“十二岁以后就好很多。顾叔特地请了人来教我如何控制异能,这几年没有出现过失控的情况。”

“那他们还担心什么!”邵景行很不痛快,好容易想到一个词儿,“因噎废食!”

霍青无声地笑了一下:“我也习惯自己行动了。”

“那是两回事!”邵景行气哼哼地说,“我看这祁科长也不是个好东西!”

霍青轻轻咳嗽了一声:“祁科长当年——是跟顾叔他们一起行动的……他是科长,多考虑一些也是应该的。”在亲眼目睹惨状之后,还能像顾叔这样照顾他信任他的人,又有几个呢?

“为什么顾叔没当上科长?”邵景行觉得顾笙就很合适当领导。

霍青想了想:“论资历顾叔更深一些,他比祁科长年长十几岁,进特事科也早——我说过的吧,那时候特事科还叫特别事务办理处,他父亲就任过处长,只是很早就病逝了。前些年老科长退休,听说上头是有人想让顾叔继任的,但后来认为祁科长年轻一些,精力更好,而且业务水平上也更高,所以最后还是选了祁科长。顾叔自己也推荐祁科长,然后带我们去了灵海市。”

虽然霍青叙述得很客观,但从他话里还是能听出来,他其实也觉得顾笙适合做科长的。邵景行不由有些好奇:“祁科长很厉害?”这个业务水平,肯定指的是异能了。

这个倒是必须承认的,即使霍青感情上有所倾向,也不能否认事实。

“顾叔是土系异能。”霍青慢慢地说着,声音在黑暗中似乎也褪去了那种金属的质感,“他对其它异能的抗性特别强,只是在进攻上不如祁科长犀利。祁科长,是雷系异能。”

“就像邱小姐那样?”邱亦竹不就能用雷符吗?

霍青又轻轻笑了一下:“邱小姐要有符才能驱雷,但祁科长不用。”雷系和雷系也是不一样的,邱亦竹的雷符用得算是不错了,但还需要有符来做媒介,这样子在祁同岷面前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祁同岷……”邵景行摸着下巴,突发奇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诶,好像那个《人民的名义》里有个……”

“别胡说。”霍青有点啼笑皆非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祁科长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做为特事科的最高领导,霍青尽管有点遗憾顾笙没能当上这个科长,但也得承认祁同岷很能干。除了对权力有点儿热衷之外,连顾笙自己都说,祁同岷比他做得更好。

邵景行悄悄撇撇嘴,不说话了。

霍青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你——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他知道邵景行是为他鸣不平呢。

这些年来,顾笙一直要求特事科内部对当年的事保密,除了苏正因为特殊原因知道这件事之外,其他年轻人都不清楚内情,即使如姬小九这样的,也不过是听过一点不要紧的消息罢了。

这种做法当然是保护了他免受歧视或提防的眼光,但也使得这沉重的包袱,他只能一个人背着。对同事,他不能说出来;对顾笙,他只有感激,更不想、也不能用这些旧事去烦扰他。而邵景行,是第一个分享了他的秘密,并且这样明白地为他打抱不平的人。

这种感觉是挺奇妙的。

霍青曾经以为他是不需要这种安慰和不平的。他一直觉得这一切很正常,尽管不是他的意愿,但无意伤人也是伤人,也需要负责任,更不必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父亲。所以顾笙照顾他教导他,替他封锁消息,让他能像平常的同龄人一样长大,已经非常难得,令他感激了。而他能做的,就是加入特事科,用自己的异能守护结界,避免更多像他一样的悲剧。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而且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很充实,而且足够坚强,不需要安慰。但是现在他才觉得,即使他足够坚强,邵景行的关心和不平仍旧能带给他温暖。这种温暖就像冬天里的炭火,也许你不怕冷,但身边有炭火总会让你觉得更舒服,也更安全。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邵景行也会激发火系异能吧?

尽管霍青知道异能跟人的性格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邵景行就像他打出来的火苗一样,大多数时候总是怂怂地缩成一小团,探头探脑地生怕周围有什么危险。但即使是这么一小团火苗,也能给黑暗带来光,给寒冷带来温暖。

然而,在必要的时候,这团火苗也会燃烧,烧起来也挺厉害的呢。

霍青很想再问一下,邵景行愿不愿意加入特事科。

之前他是很想邵景行答应的,毕竟他的异能实在太特殊也太有用,他简直迫不及待要拉他进特事科,这样就能解决后勤问题。所以邵景行一次次退缩,他就一次次追问,恨不得他马上就成为特事科的一员,甚至还不惜撒谎把人骗去了私家菜馆。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问了。因为邵景行虽然不是特事科的人,但他们却仍旧并肩战斗了。而且他有种预感,也许以后还要这么战斗下去呢。

当然,他并没有预知异能,所以这种预感也许是不准的。但不管怎么样,他觉得不需要问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睡吧。”霍青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邵景行今天看着似乎没什么伤,但心头血损失也是伤人的,至少他应该好好休息。

邵景行觉得自己睡不着,但不知道怎么的,霍青的声音好像有催眠能力似的,他居然眼皮发沉,到底还是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邵景行觉得腰酸背痛:“这还是特护病房呢……”

其实霍青觉得这床已经挺好了,但邵景行在有些方面简直像个豌豆公主。不过他是从小就过惯好日子的,这也没办法。

“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不!”邵景行很倔地说,然后又想了想,“等我问护士再要床褥子——算了,我自己回去拿一床吧,正好再拿几件换洗衣服来。你也得换啊,还穿我的吧,就这么决定了。”

既然(单方面)决定了,邵景行就立刻行动。先去食堂把早餐买上来,然后他就跑回去了,一路上还打算着找家店订个汤,医院食堂的饭跟所有的食堂都差不多,味道真不怎么样。让受伤的人还吃这种东西,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折磨。

这么盘算着,邵景行掏出手机边走路边翻起了美团。他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注意一辆车悄悄开到了他身边,直到有人从后面搭住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然而颈侧传来的轻微刺痛让他只把头转过去一半就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

邵景行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是被人装在了一个袋子里。

难道是要把他沉塘吗?是什么人?跟他有仇,还是跟邵仲言有仇?

一瞬间邵景行脑袋里滑过了无数的想法,他本能地想挣扎,但稍稍一动就发现那个袋子虽然很软,但韧性极好,密密地裹在他身上,让他根本动弹不得。而且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之前被注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并不难受,反而好像觉得很舒服,舒服到懒懒的根本不想动,连话都不想说。

不会是什么新型毒品吧?邵景行顿时慌了起来。他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但有些东西他是绝对不沾的,哪怕是号称还不如烟草害处大的大麻他也不碰,就是因为他怕自己意志力不坚定,沾了就再也脱不开。他曾经见过吸食到后期的人,简直就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不会他将来也变成那个样子吧?邵景行拼命安慰自己:冷静,冷静,他还有异能呢!之前连肝癌都能自愈,就算给他注射的是毒品,他也一定有抵抗能力。

这么反复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他总算冷静了一点儿,这才感觉到身下颠簸,应该是在一辆车上。

被绑架了。邵景行想了半天,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究竟为什么呢?他觉得大概率还是因为邵仲言,因为他自己现在已经没钱了,单纯绑架他根本没什么好处,唯一的理由就是拿来威胁邵仲言了。

要是这样的话,他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小命。这么想着,邵景行又镇定了一点,开始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并没有市区公路上那嘈杂的声音,所以这是到郊区了吗?倒是车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是司机,另一个就坐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

这么看来,这是辆三排座的商务车,这个发动机的动静——是辆别克?

就在邵景行凝神静听的时候,车忽然停了,然后有人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接着一个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就响了起来:“人搞到了?”

“哎,搞到了搞到了,就在后座上呢。”另一个声音讨好地响起来,“那麻醉药真好用,一下子人就倒了,连半点声音都没有,看起来就跟喝醉了一个样。”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邵景行脑袋里猛然灵光一闪——妈的,这不是陈总那倒霉侄子陈祥的声音吗?

居然是陈祥绑架了他?邵景行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因为他治好了陈总,没让陈祥得手,所以恨上他了?

沙哑的声音显然对陈祥的马屁不为所动:“他真知道那里头的事儿?”

“肯定知道。”陈祥连忙说,“之前我叔那病就是他治好的。石哥你不也说了嘛,我叔遇到的那个就是那些东西,我看他很明白,说得头头是道的,还能给治好了,那肯定是内行啊!”

我不是内行!我当时都错把蜚虫当焦冥了!

邵景行在心里疯狂反驳,深恨自己当时不该那么死要面子,要是承认说错了,说不定陈祥就不会把他当内行了。

“那也未必!”石哥有些烦躁,“我告诉你小子,要是找不到那地方,别说钱了,你小子就等着我卸你一只手!”

“这个……”陈祥就有点心虚了,“我问过我叔,他那肯定是在湘西碰到的那种虫子。等到了那个地方,这,这个小子是内行,应该能……”

石哥马上就发现了他的心虚:“什么应该!你小子到底绑了个什么人来!”

“大哥。”开车的人阻止了石哥当场暴打陈祥,“已经这样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把他交给贺先生,也能顶一顶嘛。就算咱们没找到东西,找到个懂点这事的人也算是个交代——期限快到了啊。”

石哥低声咒骂了一句:“早知道姓贺的钱那么不好拿……”后半句话他没再说,只是点了根烟抽起来,车里顿时弥散开一股子有些呛人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