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离沈家并不太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种地方虽然大家都不会喜欢来,但也总有人不得不来。但即使有再多人来,这地方也总是肃穆的,大家说话都不会太高声,更不会像今天一样——许多人围着,乱哄哄乌糟糟,简直算得上人声鼎沸了。
“这怎么了?”邵景行扒着车窗往外看,“有警车,还拉了黄线了……”人都被隔离在警戒线外面,但个个都不肯走,还有人在捶胸顿足地哭,却又不像是哭丧。
沈先生的车在前面,这会儿助理已经打听清楚了情况,脸色不大好看:“有人劫持人质,跑到陵园里去了,听说身上带了强力炸弹!”
这故事老套死了。无非就是说某男爱上某女,某女家里嫌他穷不同意,于是某男干脆劫持了某女,要一同殉情。因某男在化工厂工作,居然自制了炸弹,现在正在陵园里跟警察对峙呢。
“又是这种事……”邵景行最看不上这种了,“让人家做你女朋友,就是为了让人跟你一块死的吗?”劫持女孩子,太差劲了!
助理也叹气:“听说是女孩家里嫌贫爱富……”
邵景行嗤之以鼻:“嫌贫爱富怎么了,谁不想孩子过好日子啊?嫌你穷,你努力赚钱去嘛。就算这家看不上你,自然有别的女孩子看上。这可好,不但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还要把树一块儿砍了,至于吗?”
霍青却皱起了眉头:“带了炸弹?警方现在能控制局面吗?”
这个助理怎么能知道呢?霍青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我去看看。”
邵景行直接跟着他下了车:“你干吗啊?”要去救人吗?霍青身手是没问题啦,但那是炸弹啊!金属异能,好像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吧?
霍青一边穿过人群,一边低声说:“结界的门就在陵园里,如果真是强力炸弹,万一在门近前爆炸,有可能把门打开。”
邵景行吓了一跳:“门,门怎么在那儿?”这扫墓的时候要是跳出来个地龙或是大蜘蛛……
“陵园地广人稀,交通还比较方便。”霍青简单地回答,“不少界门都选在这种地方。”但谁能想到,有人会劫持人质跑到陵园来呢?
邵景行觉得自己快要吓尿了:“不,不少?不少是多少?我们——灵海市的陵园也有吗?”那他每年去给父母扫墓,离山海世界就只有一门之隔?
“嗯。”霍青瞥了他一眼,有点好笑,“灵海位置特殊,所以五年之前就建了界门。”
邵景行顿时毛骨悚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所以说,当他站在父母坟前的时候,可能墓碑后面就有一只山蜘蛛在凝视着他?
霍青对他丰富的脑部活动总是有些无奈:“当然不是……”山海世界那么大,山蜘蛛算是分布比较广泛的低等异兽了,也不可能在每个地方都会出现啊。再说以邵景行的能力,现在完全不必怕什么山蜘蛛了,为什么一想到山海世界,还是首先会想到那些八只脚的东西?是因为见得太多?难道就不能想想钩蛇,或者辟寒犀么?
“不不不!”邵景行简直要大喊我拒绝了。他才不要想起什么钩蛇呢,那么大的脑袋,还有死不瞑目的眼珠子!
“但是它们好吃。”霍青淡定地说。
一瞬间,邵景行就觉得仿佛又闻到了钩蛇肉那若隐若现的香气,喉头竟然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感觉唾液分泌突然加快……
警方目前对于这个劫持人质的家伙还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公墓里除了墓碑之外也没有别的掩体,但公墓地形宽敞平坦,警方也同样没什么掩护,很难悄悄潜入,也不好找狙击点。尤其是,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万万不能刺激到歹徒引爆炸弹!哪怕是增加可能性也不行!
所以警方现在只能一边喊话要求歹徒冷静,一边急调谈判专家过来,还要求女孩的父母立刻表态不再阻止他们来往,以安抚歹徒的情绪。
然而一个死钻牛角尖的人,可没那么好哄。
“不行。”带队的警官满头是汗,“歹徒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也不知道那被劫持的女孩子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竟然就在陵园里吵了起来。
霍青给带队警官看过自己的证件之后,也站到了陵园门口,邵景行当然也颠颠跟着。在这个距离,他们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歹徒年纪也就二十八九岁,穿着件旧t恤,紧靠在一块墓碑上,一手把女孩牢牢箍在自己前面,另一只手握着炸弹。两人脚下扔着个提包,从敞开的包口里露出来的不但有纸包的火药,还有两枚看起来颇为“正规”的炸弹!
“他叫赵龙,在化工厂工作,业余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做出来的炸弹威力恐怕不小……”带队警官简直不知该怎么评价。看这份儿动手能力,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怎么就不用在正道上呢?
“那姑娘怎么还敢刺激他?”邵景行看女孩子满脸通红地还在嚷,虽然离得远他也能听见那尖细的声音:“……你说没彩礼也没房子,我都同意了,只要个首付就行,后头咱们可以一块还贷,这还不行?就让你在房产证上加我的名字,你听听你妈说什么?说我就盯着你的钱了。你有钱吗?你自己说你有钱吗?你有钱连房子都没有,首付都得东拼西凑?说我不出钱没权力加名,那干吗还让我家出装修钱,装修钱不是钱吗?”
负责喊话的警察也是满头黑线:“都说了让他们冷静……”可是两人就为这个房子的事一直在斗嘴,大概连警方喊了什么都没注意吧。
邵景行听了一会:“也不是为房子,主要是男方家里说女孩贪钱,嫌她物质。哎,其实就要个首付,这算贪什么钱啊?让你加个名字你都不肯,这是怕将来离婚的时候分财产吗?其实两人一起还贷的话,就算将来离婚,也不过是损失了一半首付罢了,非要算那么精细……难道女孩子几年的青春,还不值一半首付吗?”
就怕男方家是把房子视作自己囊中物了。以现在房价的上升速度,真要是房子平分,损失的就是一半房产的价值。至于女孩子的青春——都离了婚了,谁还会在乎你的青春值多少钱啊?
负责喊话的警察看了他一眼。虽然在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有点不合适,但他其实心有戚戚焉,要不是在工作,真会好好附和一下邵景行的话。现在的婚姻这么多矛盾,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大家都算得太“精”了。
邵景行还在发表感慨:“要真是嫌人家贪钱,干脆分手就是了,找个不要彩礼不要房子啥都不要的就行呗。道不同不相为谋,干吗还要跟个物质女一起死呢?”
喊话的警察心想:当然是因为找不到既合男方要求,又什么都不要的姑娘啦。
“不过这姑娘也太冲动了……”邵景行发表第三条感慨,“这种时候了,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怎么还敢这么大喊大叫的。这时候不是该赶紧服软,先保命再说吗?”要是他的话,现在绝不还一句嘴,歹徒说太阳是方的,他也第一时间表示支持!
这下喊话的警察实在忍不住了:“听说平常赵龙很老实,从来都是女朋友说了算的……”所以这时候仍旧改不了平日相处的习惯吧,可能到现在都不认为赵龙真有这胆子同归于尽。
“得先让她闭嘴啊……”邵景行扒着霍青的肩膀,“再这么吵下去说不定男的马上就要按起爆器了。”歹徒握着炸弹的手开始激动地上下挥舞,这万一激动之下一用力……
“我已经通知了二组,苏正已经带着瞌睡虫在路上了。”霍青眉头紧皱,“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目前这个情况,恐怕来不及了。更麻烦的是,苏正还遇上了大堵车……
“那完了。”邵景行来了首都没多久,但对首都的大堵车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他堵在哪儿啊?三环之内的话没两三个小时根本别想过来,这还是得堵得不厉害的时候。我看那男的根本坚持不了两小时。”
“他拒绝谈判,说是只要看见警察就立刻引爆。”喊话的警察抹了一把汗。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首都最热的季节,天气的炎热会让人更容易烦躁冲动,总之各项指标都对目前情况不利。
“不然我去试试吧?”邱亦竹也过来了,听了这话就提议,“我不是警察,又是女人,也许他会允许我靠近一点。”
邵景行不假思索地说:“不行!怎么能让女孩子去冒险!”
邱亦竹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去,难道你去?”
“我去就我去!”邵景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是在邱亦竹面前又不能丢脸,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听霍青说邱小姐用的是雷符,那人身上带的可是炸弹!”一个雷劈下去,炸弹都不用引爆了吧?
“我怎么可能去用雷符——”邱亦竹简直想翻白眼了。她是想靠近一点,然后用个定身符好吗?
“还有定身符?”邵景行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定身符必须贴到他身上去。”霍青皱着眉头,“恐怕他不会让你靠太近。”就算是个女人,这么走进去也会引起注意,不可能接近到可以贴符的程度。
“已经接到击毙的命令。”带队的警官已经从上级那里得到指示,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说的怪话听了就行,不要多问,所以尽管满心的问号,还是假装自己没听见,“但现在问题是,很难保证一枪击毙。”
“我去。”霍青又跟苏正联系了一次,做了决定。邱亦竹不能去,邵景行同样不能,他的异能是火,碰上炸弹也不会比邱亦竹的雷强多少,只有他最方便,“先把人群疏散。”女孩子的父母也就罢了,这一群看热闹的,还有拿着手机直播的算怎么回事!
邵景行紧张地拉着霍青:“太危险了!”那一包东西要是炸了,足够人粉身碎骨啊。就不能再拖延一下时间,等苏正来吗?
霍青摇了摇头。刚才邵景行的话说得没错,苏正的车现在还堵在原地,他已经想要弃车狂奔了,但就算他插上翅膀现飞,这会儿也赶不过来的。
“队长,赵龙的母亲接过来了!”一辆警车开过来,一个女警连扶带拖地把一个中年妇女弄下了车。说起来赵家的直线距离更远一些,但因为住在郊区不堵车,反而比苏正来得更快。
“小龙,小龙!”中年妇女一下车就嚎哭了起来。
“阿姨您冷静一下。”女警在路上已经跟她说得口干舌燥,“您现在要劝一下赵龙,让他冷静一点,不要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赵母被接过来显然是个转机,考虑到赵龙对警察格外抗拒,就由邱亦竹和那位换了便衣的女警陪着她进陵园劝阻赵龙,而霍青则从陵园后墙翻墙而入。
“我,我也去。”邵景行想想赵龙脚边那一堆炸弹就心肝儿发颤,但邱亦竹都上了,他总不能落在女孩子后面。当然,要是霍青拒绝,那,那他稍微坚持一下就在外面等……
“好。”霍青却简单地答应了。
你就嘴欠吧。邵景行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却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霍青翻墙去了。
不知道是看见亲妈来了比较放松,还是因为进来的是女人让人没那么紧张,反正赵龙看见五人进入陵园大门的时候,反应倒并不激烈,愣了一会儿才闷声叫了一声:“妈——”
“小龙啊!”赵母嗷的一嗓子就嚎了出来,震得扶着她的邱亦竹都不禁偏了偏头——觉醒异能的人,五感都会随之更加敏锐,这一嗓子简直是有点难以忍受。
“妈——”赵龙看见母亲鼻涕眼泪满脸的样子,好像有些愧疚,但还是抬起手,“你别过来。你们,你们是警察吗?都不许过来!”
“我不是警察啊——”邱亦竹身上还穿着那宽袍大袖的法衣呢,看起来的确不像警察,“我是个cosplayer,经过这儿的。看你妈妈哭得这么惨,路都走不动了,所以扶她进来。”
她这么一说,赵龙脸上的愧疚之色更重,但仍旧握紧了炸弹:“你们都站在那儿,再靠近我就引爆了!”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赵母哭骂起来,看上去恨不得冲过去捶打儿子一顿,“你爸走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让你来干这个?就为这么个丫头片子,你连你妈都不要了?你个白眼狼!”
“阿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女警感觉刚才在路上跟她说的话都白讲了,“您不要再责备他了,劝劝他——”
“这是我儿子,我还不能骂他了?他为个丫头片子不要他妈,他不孝,还怕人骂?”
邵景行有点笨拙地翻过陵园的墙头,刚落地就听见赵母这理直气壮中气十足的声音,险些扭到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先想办法让儿子冷静点,还要火上浇油吗?
霍青皱了皱眉,扶住他低声说:“你在这里不要出声,我过去就行。”他其实没有要邵景行上阵的意思,要带他进来不过是看邵景行硬着头皮死撑的样子有点——可爱,让他练练胆子罢了。只是没想到赵母完全不按道理出牌,让她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安慰赵龙,还是刺激他了。
女警也恨不得把赵母再拖出去。刚才她开车带赵母来的时候,跟她讲了一堆如何劝导赵龙的话,叮嘱她不管赵龙说什么都先答应下来,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要做极端举动。
现在看来,这位做母亲的大概固执地认为她儿子根本没有胆子违抗她的命令,根本没打算妥协和安抚。早知道,还不如不带她来呢!
“阿姨,这事咱们慢慢商量……”邱亦竹悄悄缩手去袖子里摸定身符。本来这东西要使在赵龙身上的,现在看来,还是先把赵母的嘴堵上吧。
她已经看见从赵龙脚下缓缓伸展开来的金属微光了,知道霍青已经动手,现在只需要再拖延点时间……
谁知赵母的嘴比邱亦竹的手快多了:“你赶紧跟这个丫头片子散了,我是绝对不要这样的儿媳妇!你要是不听,就是逼你妈去死!”
完了!邱亦竹看见赵龙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赵龙就大喊了一声:“那我死!”
自从劫持着人质进入陵园,他即使跟女朋友争吵都是闷声闷气的,这是第一次声嘶力竭的叫喊,同时猛地按下了手中的起爆器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