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行当然是直奔了归海私立医院,然后周主任就震惊了。
“你这——是用了什么治疗方法?”周主任手拿几张片子,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用的什么靶向药啊?”扩散没了,转移没了,甚至病灶都要没了,只剩下一个疑似钙化的小点。要不是邵景行这病就是从他们这儿给诊出来的,单看最后这张片子,恐怕还以为是得过肺炎后留下的钙化点呢,哪里会相信这个患者几周前还是中晚期!
邵景行自然不能说,他是做了一套“山海化疗”,只能含糊一下,然后让周主任保密。私立医院就是有这点好处,方便。
周主任当然是答应保密,可是他也很想知道邵景行究竟是怎么好的,这要是能推广,那不是造福世界吗?
“咳——”邵景行也没心思跟他说太多,“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是找中医,针灸致命穴位,然后吃药,以毒攻毒。那个药其实医生都说了,也有可能就把我毒死了。我这算是——出了奇迹吧,要换了别人,未必能行。”
其实他说的也都是大实话,换了别人掉进山海世界,能活着出来就算好命,更不用说觉醒这么特殊的异能了。
周主任真信了。
他是学西医的,但中医治疗也略有耳闻,这种以毒攻毒的成功案例也听说过。但正如邵景行所说,这种程度的病,能治好真是奇迹,不可复制的。
虽然他也还有点儿疑惑——中药起效向来是比较慢的,就这种一个星期就从中期变成钙化点的,这是坐了火箭吗?
但既然治疗方法不能推广,邵景行看起来又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他也就把这点疑惑压下,不再追问了。总之病能好,人能活,这就万幸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呢?
“你这个,再观察一下,看这个钙化点要不要切除。”周主任一边把人往外送,一边尽职尽责地叮嘱,“如果这个点一直都在,保险起见切除比较好。”
邵景行嗯嗯啊啊地点头应付着,连家里的司机都没叫来,自己打个车,先去买了新手机,然后才回了别墅。
他出门一个多星期,别墅里半点变化都没有。佣人都以为他又跟朋友出去玩了,这样的事以前也经常有,见他回来,也不过是恭敬地问声好,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邵景行回到自己卧室,就先跳进了他的按摩浴缸。
温暖的水流在身边回旋,仿佛一只只小手,又温柔又舒适。然而邵景行却想起了每次训练完毕之后霍青给他做的按摩——第一次简直好像把他全身骨头都拆了再重装一遍,其凄惨仿佛车祸现场。后来虽然渐渐没那么疼了,但也总要嗷嗷两声的。
唉,还想那个干啥,他以后都不需要再训练了的。早晨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干啥就干啥,随便!
他一边想,一边打开新手机,装好了电话卡,顿时,语音信箱里就塞满了消息。
邵景行随手翻了翻,其中几条是夏衍发来的——邵景行在碧暑山庄落水失踪,吴副经理险些吓疯,幸好后来警方给了消息说是获救了。
虽然吴副经理从出事之后就守着凝碧湖,根本没见邵景行被救上来,但既然警方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追问——事实上碧暑山庄现在有太多善后的事要做,他也顾不上。倒是夏衍还惦记着,发了消息来问好。
邵景行把这一条回了,说自己是被救了,因为手机落水坏掉,所以一直没收到消息。
回了这一条消息之后,邵景行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往常这个时候——嗯,他是说在私家菜馆的时候——他都是一边摘菜,一边听姬小九给他讲课。
姬小九讲课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讲到哪儿。有时候从糊糊是只变异天狗开始讲起,然后通过天狗食月讲到月中桂子和三足蟾,又通过蟾酥扯到冰片,再因为冰片又名龙脑香而讲到真正的龙……
总之,邵景行觉得那整本的异兽图鉴可能都在她脑子里,随机搜检关键词,然后就可以点开阅读了。
这样的授课方法有利有弊。好处是趣味性强,讲过的都让人印象深刻。坏处就是不系统,会记得乱七八糟,而且有些比较基本的知识也因为姬小九没讲过,他就不知道。比如说那个温峤燃犀什么的,邵景行回去翻了书才知道原来是个很有名的典故,而且就在异兽图鉴的前面部分,如果是他自己看书就看到了,不至于在姬琰面前露怯,还给特事科丢脸。
哎,他都不是特事科的成员了,还怕什么丢脸呢?不对,应该说他本来就不是特事科的人,丢脸也丢不到特事科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邵景行发现自己已经在手机上寻找那个异兽图鉴APP的图标了。
但是这手机是他新买的,并没人给他装什么异兽图鉴。原本装了的那个掉在山海世界的水潭里,已经泡坏了。
邵景行只得继续去翻信箱,但里头都是狐朋狗友毫无营养的消息,有些甚至就是在外头玩的时候泡了个漂亮妞儿,随手拍张照片发朋友圈而已。换了以前他大概还会仔细端详一下,现在却是扫一眼就觉得索然无味——上哪儿能再找到霍青那样的呢?
邵景行无聊地从浴缸里爬出来,然后往卧室床上一倒,两眼直愣愣瞪着天花板,感觉这一天怎么这么长,老是过不完。
以前他跟狐朋狗友鬼混的时候,一天天浑浑噩噩的,好像也过得挺快。后来到了私家菜馆,每天更是恨不得有48小时,简直是不知不觉一天就没了。至于跌进山海世界,那更不用说了,打钩蛇,斗犀牛,谁还顾得上去计算时间,不就是呼啦一下天就黑了,呼啦一下天又亮了吗?哪会有这种“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总也完不了”的感觉啊!
那,还是去找狐朋狗友?主要是,现在也不能再回私家菜馆了啊。
但是,狐朋狗友也挺没劲啊。邵景行把手机里的通讯录翻过来翻过去,最后也没找到一个感兴趣的,只能爬起来找了两个片子,百无聊赖地磨蹭到12点,终于睡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他就醒了。
这个时间,霍青已经会叫他起来训练了。邵景行瞪了天花板几秒钟,翻身把被子盖住了头。
才一个星期而已!不是说21天才会养成一个习惯吗?他总共还没到三分之一的时间,不可能养成习惯的!睡觉睡觉,现在他不需要起来训练了!
这一睡,邵景行起床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他刚坐下来吃早饭,就听佣人说:“邵先生来了。”接着补充了一句,“前几天邵先生打电话来问过您去了哪里。今天早晨又来了电话,听说您回来,立刻就过来了。因为您还在休息,所以我就没打扰您……”
这个邵先生,指的当然是邵仲言。因为他很少来别墅,所以佣人说起他也很生疏。
邵仲言一进来就看见邵景行头发乱蓬蓬的,脸都没洗在吃豆浆油条,不由就皱了皱眉:“终于肯回来了?”
“什么?”邵仲言一进门口气就这么冲,弄得邵景行都有点莫名其妙了。
“算了。”邵仲言欲言又止,似乎不想把这话题继续下去,“说正事吧。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邵景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办?”
“以后的日子!”邵仲言提高了声音,“财产你都捐了,以后你靠什么过日子?”
邵景行愣了一下。从昨天离开私家菜馆之后,他这心情就跟个乱毛线团似的,扯都扯不清,还真没想过日后的生活问题呢。
“没想?”邵仲言重重出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啊——这样,你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干吗?”邵景行本能地抗拒。难道是让他住到邵仲言的公寓去?那他可不干!虽说堂姐现在住在外地了,可还有二婶呢,他可没法去面对。
邵仲言看他一眼,眼神里略有一丝自得:“让你跟我去首都,先给我开车吧。”
“首都?”邵景行愣了一下,“你不是——你升到那儿去了?”原先不是就在本省升吗?
邵仲言轻轻哼了一声:“也是因为你那个助学基金的缘故。”说起这件事来,他还是有些憋气的。好端端的巨额财产,就这么被邵景行捐掉了!亏得他灵机一动,把这事赶紧运作了一下,悄悄透露给了上头某些人,这次他的位置比之前看好的那个还要高!总算是邵景行这钱没白捐吧。
但是这么一来,碧城集团易主的事儿也就掩不住了。从前有碧城,邵景行愿意当个纨绔就当吧,可现在不行了,他得有条路走才行。这才二十八呢,后头还有至少四五十年,怎么过?
“我不去。”邵景行只是不爱动脑子,并不是傻。而且在这个圈子里混,有些事也就格外敏感。邵仲言这么一说,他就知道邵仲言肯定是又利用了这件事。想想他当初捐款是为了邵伯言的财产不被不相干的人继承,谁知道到底还是被邵仲言从中捞到了好处,想想就有点郁闷。
“不去?不去你能干什么?”邵仲言看他这副模样就心塞,连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你以为还能跟从前一样过日子?要是找工作,你说,你能做什么?”
邵景行闭着嘴不吭声。他能做什么?他高中就没好好学,之后花钱在国外上了个野鸡大学,除了毕业证也就带回来一口还算比较流畅的美式英语,除此之外可谓是一无是处。现在说让他找工作,他那毕业证书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现在可不是从前,说个海归就好像镀了一层金,也不管是真金还是假金的。
邵仲言当然知道他的情况,问到他无话可说之后,才说:“所以你跟我去,先给我开几天车,在那边混个脸熟,我才好再给你想办法。”
邵景行比他还心塞呢:“听起来你还独当一面呢。”连自己的小班子都能拉起来了,说让他去开车就开车,看来是能自己作主的了。
邵仲言矜持地笑了一下:“还好吧。在卫生系统。也算不上什么独当一面,但要个司机还是能决定的。”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邵仲言还是放软了声音:“也不是让你一辈子就开个车。慢慢让大家看到你的能力,我就安排你去红十会。你喜欢做慈善,在那边正好。”
“我什么时候喜欢做慈善了?”邵景行目瞪口呆。碧城每年都有慈善方面的专款,他也确实都有过问,但就这,他可不敢这么自我标榜。
邵仲言对他的不开窍叹了口气:“你都散尽家财建助学基金了,怎么不算热衷慈善事业?”这件事他就是朝这个方向运作的,不然要说什么?说侄子为了自己升职捐款,还是说为了不让他使用碧城的财产?说出去能听吗?
邵景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敢情到了现在,邵仲言都不知道他是得了绝症才要散尽家财的?他有心顶他一句,但想想这要说出来,他又要解释他的绝症为什么这么快又好了,总不能诬蔑人家周主任是误诊吧?
心思翻腾了几下,邵景行还是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说:“你又打算炒作了?是不是还要加上我前阵子勇救人质的事?”
“难道不是吗?”邵仲言反问,“不是你救了那三个孩子吗?”
“当然不是我。”是霍青好吗?哦,他也救了一个,但那也不是他勇敢,只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肯定要死的……
邵仲言不跟他争辩:“反正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啊!我不去!”邵景行冷笑,“叫我去那儿,你又能得什么好处了?”
邵仲言脸上稍微热了一下。他叫邵景行去,当然也是有目的的。碧城的财产没了,他日后想要再进一步,就没法像从前那么操作了。再说他经管的方向也变了,那思路也要变一变,另换条路来走。
路是有很多条的,方便快捷的也有,比如说,联姻。
就邵景行这个人,别的不说,单论皮相实在不错。而且邵仲言也知道,这个侄子兼儿子说是纨绔,其实既不怎么很骄纵也不怎么很奢靡,你就是在那些二代里头找,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来。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求上进,说起来没前途,不好听。
但是等他有正式工作,那不就有得说了吗?虽说碧城财产没了,做不成富二代了,可还有他这个从政的叔叔呢。到时候,在婚恋市场上照样吃香。找个合适的人结了婚,既对邵景行是个归宿,也对他自己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这些话他现在是不会跟邵景行说的。邵景行性格是好,可也不等于没脾气,何况他们俩还有点这么尴尬的关系,他要是说了,邵景行非跳不可。
“我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给你找出路。”真要能找个家境更好的女孩子结婚,有什么不好。
邵景行悄悄翻了个白眼:“我不去。”
他油盐不进,不管说什么都只有这三个字,邵仲言做惯了主,这会儿也有些失去耐心了:“你不去,还想留在这儿跟你那个小狼狗鬼混?”
“什么?”邵景行倒被他惊住了,“什么小狼狗?”
邵仲言阴沉着脸:“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你带去碧暑山庄的那个?连你的衣服都给他穿上了,要不是你现在没钱,早就该去给他刷卡了吧?他知不知道你把钱都捐了啊?”
什么,居然是在说霍青吗?邵景行一时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霍青是他的小狼狗?开什么玩笑!那简直是头豹子好吗?碧暑山庄这些人,到底跟邵仲言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邵仲言看他一脸蠢样,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冷笑:“当然了,一个私家菜馆送餐的,大概看见你的别墅跑车也就够了……”
私家菜馆,送餐的……邵景行耳朵里回响着这几个词儿,压根都没听见邵仲言最后说了什么,直到邵仲言在他眼前拍了一下桌子,他才清醒过来。
邵仲言已经快被他这表情气死了:“以前你跟那些小模特小歌手的混,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怎么搞起男的来了,这绝对不行!”
他说着,又拍了一下桌子以强调自己的话:“就不说我,你爸要是还活着,知道你跟男人搞,还不得气死?”
“我没——”邵景行弱弱地说了半句,又咽住了。他没对霍青动过心思吗?当然有的。但是,那都是之前了,现在他都从私家菜馆出来了,还指望啥呢?
“别狡辩!”邵仲言根本不相信,“你为了救他都掉水里去了,把碧暑山庄的人吓得够呛。”他自觉完全看透了邵景行:“玩这几天也行了。你今儿没把人带回来,其实也差不多了吧?收收心,跟我去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