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蠢蠢欲动想上来抓人的禁卫们见状,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我等今日来,是要面圣。”她拂袖重新抬头,“据大盛律法,天子五日不坐朝,百官便有请见之权。”
荣王被她这气势镇住了一瞬,旋即又仗着四周的禁卫挺直了腰杆:“父皇龙体违和,见不了你们。”
正对峙着,旁边突然跑来一个小将,慌慌张张地对张岩正小声道:“大人,周世殷突然发难,开门让镇远军的人进宫面圣了。”
张岩正与荣王对视一眼,而后一起退至角落问:“镇远军的哪几个人?”
古怪地看他一眼,小将道:“没有哪几个,是全部。”
班师回朝的镇远军将士有三万余,为了不对上京造成影响,圣人只留了一万精锐分散囤居在上京附近。
但就是这一万人,随便挑一个出来战力都是宫中禁卫的三倍有余。
荣王慌了,连忙问:“定北侯人呢?”
“侯爷先前求见,王爷不是不见么。”张岩正道,“下头的人就一直将他挡在外头了。”
“荒唐!”荣王急道,“你号称算无遗策,还说让本王只管高枕无忧,怎么能连镇远军都不考虑在内?他们若是冲进来,我们不是全完了?”
张岩正佯装叹息:“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荣王抓住了他。
“逼圣人直接写下让位的诏书。”张岩正定定地看着他道,“不然,李景乾一带人赶到,我们所有人都性命难保。”
荣王慌了:“这不就真成谋反了?”
他本意只是想让父皇重新考虑东宫之事啊。
张岩正唏嘘摇头:“殿下,事已至此,您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就算您肯认错让路,下头那些人又岂会真的放过你?”
这些年他与淮乐的争斗实在太过激烈,就算是一个小错,淮乐也会揪出来踩他一脚,就更别说这种要命的大把柄。
摇摇头,荣王下定了决心:“本王进殿去,你在此处守着他们,莫要让宁朝阳闯门。”
“是。”
台阶太高,众人站在下头听不见他们的低语。
宁朝阳看着荣王匆匆进殿,突然觉得不太妙。
她抬眼问张岩正:“你给他说了什么?”
张岩正岂会说实话,他站在高处揣起手,慢悠悠地道:“宁大人一向自恃聪慧,敢纠集群臣闯宫,也敢妄调镇远军勤王。”
“可这一局,大人恐怕注定是要输了。”
想起宝石蚁爬过的官宅名册,宁朝阳突然眯眼。
名册上当时其实有张岩正的居所,但张岩正拿出了从荣王那儿得赏的特殊香料,又只是区区门客,与唐广君毫无瓜葛,宁朝阳思虑再三,还是将他的名字划去了。
眼下再看,她蓦地就道:“你竟不是荣王的人?”
笑意一僵,张岩正左右看了看,抿唇道:“大人还是慎言为好。”
庞佑沉声道:“这话该我们给你说,天将大明,你还不认罪伏法?”
张岩正不以为然:“各位ᴶˢᴳᴮᴮ大人真就信宁朝阳所说,定北侯爷会带镇远军来助各位一臂之力?”
他别有深意地摇头:“定北侯爷,那可是中宫的亲弟弟,血缘这东西,那可是浓于水的。”
此话一出,下头的众人都心里一跳。
回头扫了一眼四周,除了护送他们过来的五十个禁卫,远处尚且还都是荣王掌控的禁军。
“不要听他的。”陆安沉声道,“我们元帅只效忠于陛下,绝不会放任贼子篡位!”
他说了话,后头站着的朝臣们才稍稍安心。
但是,众人被挡在这寝宫之外半个时辰了,援兵也还是没到。
大殿里亮着的烛火突然明灭了一下。
宁朝阳顿感不妙,立刻上前,却被六把长矛同时横在脖子上。
她捏紧拳头,翻身一脚就踢碎矛头,而后跃身便起,直朝台阶上冲去。
“拦下她!”张岩正低喝。
八个禁军一齐扑上去,拖住了她的脚步。宁朝阳左躲右闪,掀翻下去几个,却还是被剩下的人拦住去路。
心头火起,她劈手就将张岩正给抓了过来,捏着断裂的矛头抵着他的喉咙:“放我进去!”
张岩正这叫一个气啊,他分明都站在禁军后头了,这些酒囊饭袋竟还能让自己被她抓着。
“让,让开。”他连忙挥手。
禁军们面面相觑,犹豫地让开一条路。后头的叶渐青等人想跟上,奈何文臣不会武艺,长矛一横就只能留在原处。
宁朝阳一个人挟着张岩正跨进了殿门。
殿门里迎接她的是六把长剑并着一大捆绳索。
朝阳眼疾手快,把手里的人往陷阱里一送,自己跃起来踩着他的肩就从众人头顶纵身而入。后头顿时响起一片无伤的叫喊和争执。
她没有回头,迅速地进了内殿。
宫殿里昏昏沉沉,人影攒动。
宁朝阳一看清里头坐着的人,当即就起了一层颤栗:“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广君满身是伤,虚弱地坐在一把交椅里,闻言抬头看她,眼神森冷可怖:“我乃堂堂首辅,陛下要拟禅位诏书,我自是该在这里。”
在他身侧,户部侍郎薛晨品鸿等人并排而立,再往上看,中宫正站在大殿正中,而高台之上,圣人面色萎顿,如将灭之烛。
“宁爱卿。”圣人咳嗽不止,“孤想出尚出不得,你怎么倒还进来了。”
宁朝阳皱眉道:“禅位之事事关国本,岂可行于这暗室之中——”
话还没落音,她就看清了圣人旁边的场景。
荣王捏着一柄匕首,已经抵在了圣人的脖颈上,圣人捏着毛笔,墨水一滴一滴地顺着笔尖晕在纸上。
终究是已经到了这一步。
宁朝阳闭眼,摇头哀叹:“蠢货!”
荣王不悦:“你怎么能这么骂我父皇。”
“我骂的是你!”宁朝阳勃然大怒,“你以为我方才在外头束手束脚是因为怕你?荣王殿下,李扶光,我是当真想救你!你被人当了刀子还不自知,竟真以为这诏书一写,坐上皇位的会是你自己!”
“休要胡言。”中宫斥她,“木已成舟,你再花言巧语也改变不了这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