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好几巡,雷开籍咬着牙问叶渐青:“这下没新的题了吧?”
叶渐青温和地看着他,然后张口,吐出了一串番邦语。
雷开籍懵了:“什么意思?”
后头晕乎乎的程又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远丹话,他问大人元丹人如何称呼自己的父母。”
谁没事去学远丹话!那么偏远的国度!
雷开籍委屈地问:“在下可是何处得罪叶大人了?”
“私宴就是图个开心,雷大人如何会这般想?”
叶渐青一脸坦荡,坦荡得雷开籍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又喝下两盏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往后头的草丛里一摔。
“雷大人不行啊。”方叔康笑他,“侯爷比你喝得还多些,人也还好好地坐着呢。”
好端端坐着的侯爷脸色却不是很好。
他又接过面前这人递来的一盏酒,面无表情地饮尽。
宁朝阳撑着下巴看他,觉得这人喝酒的样子很好看。
他不像别的武夫那样一盏酒从嘴边漏下去大半,而是缓慢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一滴也不漏。
只是,好像确实喝得多了些,脖颈开始泛红,眼里也起了雾。
庞佑看不下去了,开始主动与宁朝阳攀谈,从最近的扩修中宫之事说到凤翎阁还执掌着的城墙修筑。
这一聊,宁朝阳分了神,随口去答的题倒是突然全对了。
李景乾安静地坐在后头看着她。
她说起正事来眼神很笃定,身上会突然冒出来一股有些压人的气势。不过大概是跟庞佑不熟的缘故,她有意收敛,话也说得含蓄。
聊了一会儿之后,庞佑倒是解开了心结:“这么说来不是你故意为难,是中间的人有误会。”
她也颔首:“下回再有交接,我便请大人喝一顿上好的花雕,仔细来聊聊。”
“好说好说。”
席至尾声,宁朝阳又猜错了一道题。
这时候的众人已经没了最开始的防备和拘谨,个个起着哄与她笑道:“大人这凤翎阁第一文臣的名头怕是跟谁诓来的吧。”
“瞧瞧咱们侯爷喝得,就算御前多有争执,也不至于私下还计较嘛。”
“侯爷要生气喽~”
四周人声喧闹,朝阳略略有些晃神。
她不爱热闹,对人也防备,好在旁人也都戒备她,每次去大宴至多与她寒暄两句,不会与她打闹玩笑。
但今日,这些人好像都喝高了,叽叽喳喳地说着,丝毫不怕她。
旁边的方叔康还顺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她僵硬地将热茶递给李景乾。
李景乾定定地看着她,直接开口问:“不舒服?”
“这话该我问你。”她小声道。
“你若不喜欢。”他道,“我可以带你走。”
“侯爷这话说得,谁带谁走?”她忍不住嘀咕,而后抬手,将最后一盏酒拿过来,仰头饮尽。
“时候不早了。”庞佑道,“我送各位回去吧。”
众人纷纷应下起身,嘻嘻哈哈地闹腾着往外走。宁朝阳负手行在其中,突然就见那些人与她挥手作别:“明儿朝上见了,宁大人。”
“宁大人慢走啊。”
有些不适应,她抿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李景乾和她都有单独的马车,不用与别人作挤,是以两人都走得很慢。
人声消散,只余了天上皎月依旧明明。
朝阳走在前头,李景乾跟在后头,两人之间隔着半丈远的距离,她步子迈得慢,他便跟着迈得慢,她小跳了一步,后头那人竟也跟着小跳了一步。
玩心顿起,宁朝阳踮起脚尖,轻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苏黄色的长裙飞旋起来,腰间缀着的珍珠磕碰作响。
他定定地看着她,而后竟当真也学着一转。
本就晕眩,再这么转圈,他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跌去。
长裙飞过来,牢牢地将他接进了怀中。
李景乾迷茫地睁眼,就只看见她满眼都是愉悦的笑意。
“你又欺负人。”他不高兴。
“是你自己想喝,我不过是成全你。”她挑眉。
“成全我?”李景乾轻哼,“我想与你在一起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你怎么就不成全我?”
还灌他酒!帮别人来灌他的酒!
夜风习习,他听见了宁朝阳清脆的笑声,连着她的心口都在震动。
他突然就消了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骤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
宁朝阳猝不及防就被他按下去,嘴唇覆上他的唇瓣,温热摩挲。
这还在别人家里呢!
她一个激灵跳起来,飞快地往左右看,希望此时夜深人静,不会有什么别的——
好的,还真有。
宁朝阳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叶渐青和程又雪。
程又雪的眼睛被捂住了,懵懵地问:“月亮怎么不见了?”
叶渐青慢条斯理地答:“因为月亮也不胜酒力。”
“那怎么办,我看不见路了呀。”
“我看得见,跟我走就是。”
他神色自若地经过宁朝阳与定北侯身边,仿佛压根没看见他们一样,带着程又雪就离开了院子。
李景乾站在一旁,像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仍旧定定地看着她。
宁朝阳沉默良久,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和耳根都烧了起来,一路烧到天灵盖。
“你在害羞?”李景乾有些意外。
这么久了,他好像还没见过她脸红成这样。
“再不知礼,也不能在别人家这样!”她咬牙瞪他,然后扭头就走。
方才还醉得站不稳的人,眼下却突然就清醒了似的,跟着她大步离开庞府,一路追上她的马车,像是想解释什么。
但刚一进车厢,他就被她整个压在了软垫上。
“喜欢亲?”桃花眼微眯,她手压着他的锁骨,抬声朝外吩咐,“去上京城里绕上一圈。”
“是。”车夫应下。
李景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身下颠簸了起来。
今日是月圆之夜,上京宵禁大开,街道上涌满了人,他能清晰地听见ᴶˢᴳᴮᴮ孩童叫嚷着要吃糖人的声音,能嗅到街边爊肉铺子里飘出来的卤香,还能感觉到别的马车交错而过带起的凉风。
宁朝阳就在这片俗世之中,欺身重重地覆上了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