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修中宫之事交给了唐首辅,庞佑一边遗憾,一边偷摸在自己宅子里摆了酒席,宴请亲朋一起庆贺。
作为被定北侯一手保下来的人,庞佑很是懂规矩,开宴之前特意将宾客名单往后也那儿送了一份。
定北侯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问他:“你跟凤翎阁的人不太熟?”
庞佑连连摆手:“那怎么能熟呢,下官虽然不才,却也是清流世家子弟,凤翎阁那些女官狂妄不知礼数……”
瞧着侯爷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
背后的陆安轻轻咳了一声。
庞佑恍然,接着就道:“……却更显豪放不羁!下官就算有心想结交,也没有路子,不知侯爷可否引见一二?”
定北侯不甚在意地抿唇:“有什么好引见的,她们不来倒也清净。”
话是这么说,捏着名单的手指却是卷了卷纸角。
于是庞佑马不停蹄地就往凤翎阁各位女官的府上送了数张请柬。
程又雪一接到就“哇”了一声。
叶渐青站在她隔壁的侧门边,对她反应实在是无奈:“有什么好哇的?”
“庞大人诶,祖上三代都是状元,代代清流名门,他家的宴帖可难拿了,黑市上都卖二十两银子一张!”她双眼放光,“我现在拿去卖,今年的租钱就都有着落了!”
眼角一抽,叶渐青道:“庞佑的请柬,你想拿去卖?”
“我倒是也想去。”程又雪撇嘴,“但这院子下个月就涨租钱了,去了我就得搬家,没法蹭大人的车辕坐,还要起得更早。”
那也太惨了。
叶渐青抱着胳膊看着她,还是觉得很离奇,堂堂女官,为那么一点租钱就跌坐在门口,凄凄惨惨的,可笑又可怜。
“我租你一间房。”他开了口。
话一说出去就有点后悔,他向来不喜麻烦,更不喜有外人在自己家走动。
可程又雪一听,当即就跳了起来,越过小道冲到他跟前,满脸欣喜地问:“真的吗?!”
问完又自我否定:“怎么可能呢,大人的院子比我住的这个还大还漂亮,人家都涨租,大人给的价我应该也住不起。”
无奈地摇头,叶渐青道:“是不便宜,要一两银子一月。”
才一两?
程又雪双眼又亮了起来,点头如啄米:“租租租,我租的!”
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屋都要一两三钱呢,叶大人家人少,说是一间屋子,但其实多半整个院子都只有她,这个价钱可真是……
兴奋渐渐弱下来,程又雪后知后觉地环抱住了自己,愕然地看着他道:“这个价钱,大人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叶渐青:?
他不防备她就不错了,竟还被她反咬一口?
气极反笑,他拂袖进门:“不租了。”
“嗳……”
有些遗憾,程又雪抠着他家的门框很是难过。
要早起了,要走路去凤翎阁了。
要睡不饱觉了!
哀哀怨怨地转身,她捏着自己的请帖,打算第二日就去黑市卖了它。
大抵是因着涨租的缘故,院子里其他人都比平日要吵闹些,程又雪刚打算掌灯完成宁大人交代的案卷,房门就突然被人撞开了。
“程大人,你是当官的,你出来讲讲理,一年涨三回租,这东家厚不厚道?”
那人是个做生意的员外,人生得ᴶˢᴳᴮᴮ瘦弱,说话却带了一股酒气。
程又雪被吓得直往角落里缩:“我我我不知道啊。”
对她这反应很不满意,员外跨门而入,伸手就拉她:“人都在外头,你躲着像什么话,来,咱们一起来与东家讨公道。”
这人平时就爱在她窗外张望,有了今日这由头,手更是直接往她胳膊上捏,还顺着她胳膊再想往上。
程又雪激烈地挣扎起来,下意识地就学当初宁大人的动作,抬脚踹了他一下。
但她力气太小了,踹上去人不但没跌摔出去,反而还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哟好疼。”他醉醺醺地道,“踢伤了,你这可得赔我啊。”
程又雪死命挣开他,扭头就往外跑。
那员外不依不饶地跟出来,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搔首弄姿的不就是想勾引老子,骚娘皮,这时候装什么清白圣洁!”
程又雪气得红了眼,却只能埋头往外冲,正要冲到正街上去找城防,却在门外就撞着了个人。
那人一把将她揽去身后,抬脚就将后头追来的人给踹飞了出去。
程又雪猛地抬头,以为是宁大人来了。
泪花四散,眼前逐渐变清晰的却是叶渐青的脸。
叶大人看起来很生气,踹飞了人还想上去补两脚,程又雪边哭边给他背:“城防条例第三章 第九条,防卫致人轻伤无罪,防卫致人重伤以斗殴惩处。”
“大人,您年底的奖俸不要啦?”
叶渐青:“……”
他压着怒气转头问她:“这什么人?”
“我隔壁的商贩。”她小声道,“往日都还正常,今日恐怕是喝多了酒。”
正常?
他嘴角僵直:“正常的人,酒前酒后都正常。”
不正常的人,酒后暴露的就是本性。
面前这女官懵懂地看着他,那神情就仿佛他刚刚说了一段复杂的绕口令。
叶渐青拽着她就往自家院子走:“多说无益,去我那儿住。”
“可是,大人,您方才还说不租了呀。”
“我自己的院子,我爱租就租,你管得着吗。”
“……哦。”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叶渐青有些暴躁了:“怎么,还怕我将人伤重了?”
“不是。”她摇头,“我行李没有拿。”
身子一僵,他慢慢放缓语气:“我待会过去,你就在这里等着。”
“好。”
叶大人家的宅子真的又大又干净,小院里是东南西北四间大厢房,没有隔开,也没有乱堆放的杂物和土灶。
她想大大地哇一声,但又怕他要说自己没见过世面,于是双手捂着嘴,只小小地哇了一下。
叶渐青将人安顿好就去收她的行李了。
路过那还倒地没起的员外身边,他很想再踩上一脚。但又觉得自己这怒意来得莫名其妙。
无亲无故的,他这么生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