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宁朝阳走路都轻快了起来。
她愉悦地回到别院,看见江亦川就扑过去吧唧一口。
江亦川正摩挲着手指上的白玉环出神,冷不防被她一亲,耳根跟着就红了:“这儿还这么多人。”
“人多怎么了?”她叉腰,“我与你亲近,不是天经地义?”
话是这么说。
他略显无措地让开了身子。
背后的花坛露了出来,宁朝阳一看就哇了一声:“这药材怎么长得这么快?”
“我还种了些茯苓党参,也不知能不能活。”提起这茬,江亦川微微一笑,“今日天气好,待会儿还可以晒晒药材。”
医馆新来了不少药材,前院已经晒不下了,东院这块空地倒是正好。
宁朝阳没有拒绝,不但没拒绝,甚至还搬了圈椅来坐在檐下看着他晒。
这是个枯燥且乏味的活儿,就把药材摆好晒着,过一会儿翻个面,再过一会儿再翻个面。
可宁朝阳看得很起劲,兴致上来了,甚至帮他一起翻。
“那个我刚翻过。”
“这个也翻过。”
江亦川看着她尽心尽力帮倒忙的模样,不由地失笑,而后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放到离药材最远的边上去。
宁朝阳气鼓鼓地道:“你不喜欢我!”
“是药材不喜欢你。”
“那药材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一个?”
江亦川:“……”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很想说人掉水里没事,药材掉水里那就毁了。
但迎上宁大人那委屈又愤怒的眼神,话到嘴边突然就拐了个弯:“救你。”
宁朝阳满意地笑了起来。
她抱来些公文在檐下看,他继续晒着他的药材,雪白的身影在院子里来回穿梭,忙忙碌碌的。
宁朝阳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看着看着嘴角就染上了笑意。
这日子也挺好。她想,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天边突然昏暗了下来。
江亦川擦着汗水抬头:“终于摆完了。”
“是摆完了。”宁朝阳点头,神色复杂地指了指远处,“但是你看那边的云,是不是要飘雨啊?”
闻言抬头,江亦川脸色一垮。
“完了。”他喃喃。
宁朝阳跳起来就拉了他一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
两人一人一个簸箕,匆忙地把摆在各处的药材都收拢进去,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是到后来,宁朝阳已经是一袖子就能扫十根党参进去了。
“我比你快。”她得意地哼哼。
江亦川并不服气:“你连灰尘也一起扫进去了。”
“那也总比慢了被雨淋了好哇。”
他看她一眼,暗暗攒劲,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两人一起忙活,没一会儿旁边就堆了十几个簸箕。
那朵雷雨云笼罩到头顶的时候,江亦川长舒了一口气。
“赶上了。”他欣慰地道。
“嗯。”朝阳也笑。
紫苏在远处看着,皱眉就想上前。
“ᴶˢᴳᴮᴮ哎。”许管家连忙拦住他,“人家俩正好着呢,你过去做什么?”
他们是好着没错:“可……”
“闭嘴,不许过去。”
“但是……”
许管家一把就将他推走了。
紫苏不太甘心,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场景。
两人亲密地依偎在檐下,十几个簸箕整齐地堆在雨里。
……他们是不是傻?紫苏很不能理解。
当天晚上,朝阳做了个很好的梦。
她梦见自己和江亦川站在一根巨大无比的党参下面看雨,雨没停,江亦川抱着她的手也没松,两人就这么依偎着,从黑发长垂变成了白发苍苍。
醒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也没有落下去,朝阳睁开眼,在身边这人脸上轻轻一吻,然后起身下床,换上官服上朝去。
纷杂的朝事没有影响她的心情,青云台众人丑恶的嘴脸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她一路含笑而行,直到回去凤翎阁,听淮乐殿下说了一句:“兵部已经将日子拟定下来了,下个月镇远军就要班师回朝。”
宁朝阳垮了嘴角。
两年过去,镇远军重挫了屡犯边境的邻国,替大盛收复了七个州、二十五座城池,此等丰功伟绩,回来自然要受万民跪迎,圣人厚赏。
原本她是不用在意的,但胡山的话提醒了她。
在镇远军的眼里,她是一个奸臣。
刚立功回朝满怀热血的忠臣良将们,看见她这个奸臣好端端地站在朝堂上,会是什么反应?
圣人若真被他们给架起来要交代,那她这个无辜的走狗,又会是什么下场?
宁朝阳认真地开始思忖起来。
正想着呢,淮乐殿下突然道:“听人说你新开了个医馆。”
宁朝阳回神,微微颔首:“闹着玩的,怎么还扰了殿下的清听了。”
淮乐殿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笑道:“上京里要起风了,你若真疼惜身边的人,不如先送去别处娇养,也免得风吹过来刮到他。”
要是别的人,宁朝阳可能二话不说就如殿下所愿将其送走了。
但现在她身边的人是江亦川。
眼皮一垂,宁朝阳认真地拱手:“谢殿下关怀,微臣定会竭尽全力照拂好他。”
淮乐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是个软钉子,但这也是宁朝阳入仕以来第一次拒绝自己。
就为一个男人?
意外之后,淮乐殿下轻轻抿了抿唇:“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自古以来的英雄人物大多都要面临美人和仕途的选择,仿佛不做这个选择,生命都不完整。
但宁朝阳偏不想做。
钱她要,官她要,人她也要。如果世间真没得双全法,那搞个三全的也行。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她起身下车,满身夜风地跨进黑漆漆的大门。
——然后就看见了东院亮起来的盈盈烛光。
“朝阳。”有人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不甚自在地喊她,“快来帮我。”
宁朝阳一愣。
她抬眼往上看,就见那不怕死的小狸奴又跳到了房梁上,而先前还因为它生了气的江亦川,眼下正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想把它接到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