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马莫拉街3号
2005年4月9日,星期日,凌晨1:25
“信送来快有四个钟头了。有谁告诉我为什么没人发现里面的东西,而一直等到现在呢?”
特洛伊看着波拉,很耐心,不过也很生气。现在对一个下属的错误发脾气其实已经太晚。他把安东尼还回来的枪放进抽屉,保持着严肃的态度。
“信封上写着你的名字,波拉。信到的时候你在停尸房。前台小姐就把信放在我的邮箱里。我是后来发现的。当我看到是谁发过来的时候,我去找送信人,就现在这个点儿去找人可不容易。我先通知了爆破组,他们发现信封里没有可疑物,但是当我发现里面的东西时,我就给你和但丁都打了电话。但丁不知去向,而塞林根本不接电话。”
“他们在睡觉。现在可是午夜,看在上帝的分儿上。”
他们现在是在指纹实验室,一个窄小的房间,里面都是旧台灯和大灯泡。用来盖在指纹上的粉末气味充满了房间。有些技术人员说他们喜欢这种气味,其中一个人居然发誓说在去会见女朋友前他必须吸入这种气味,因为这气味其实是一种春药,但是波拉却觉得闻了就没有胃口。这气味让她想打喷嚏,而且那些灰落在衣服上很难洗掉。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信是卡洛斯基发来的?”
安东尼研究着信封上的笔迹。他把信封举起来,手臂微微朝上伸着。波拉猜测可能是他眼神不好需要戴眼镜才能看清楚那些小字。她不禁想如果安东尼戴上眼镜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他的笔迹。可以确定。而且这种把庞底罗的名字写在上面的残忍玩笑也是他的风格。”
波拉从安东尼手里接过信封放在桌子上。这张桌子占据了房间里绝大部分空间,桌面上有一张玻璃,下面有灯光照着。波拉倒出信封里的东西,倒在塑料袋里,特洛伊指着第一件东西说:“他的指纹在纸条上。你看,波拉。”
波拉拿起塑料袋,仔细看着纸条,那是用意大利文写的,透过塑料袋,她大声读着上面的字。
亲爱的波拉:
真想你啊!我在MC9,48。这里有雾气但是很舒服。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来看看我。同时,我给你送去一份我的度假录像。
吻你。
庞底罗
波拉向后跳去,又气又怕。她想不哭,使劲把眼泪咽回去。她绝不想在特洛伊面前哭。也许可以在安东尼面前,但不是特洛伊,绝不。
“福勒神父?”
“《马可福音》9章48节,‘在那里,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
“地狱。”
“没错。”
“这个浑蛋!”
“这里没说他几个小时前逃走的事。这张盘是今天早上制作的,哦不,应该说是昨天早上,根据光盘上的日期。”
“我们可以查出是什么型号的照相机或者什么电脑复制的光盘吗?”
“根据他用的程序,这些信息没有储存在光盘上。没有序列号码,没有代码,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他用的是什么操作设备。”
“那指纹呢?”
“有两个,都是卡洛斯基的。但是我不用它们,看看光盘内容就全知道了。”
“那么你还等什么,打开DVD吧,特洛伊。”
“福勒神父,请让我单独和波拉说一句话。”
安东尼立刻明白了,他看着波拉的眼睛,她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离开,告诉他自己没事。
“好的,你们要喝咖啡吗?波拉?”
“我的加两勺糖,谢谢。”
特洛伊等安东尼走出去后,想抓住波拉的胳膊。他的手肉肉的有些湿润。波拉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有多少次她曾叹息,希望这双手可以再一次抚摸她,但她恨他这种恶心的态度和冷漠。现在他们之间一颗火星也没有了。就在几分钟前,这点儿火星已经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消失殆尽。现在她剩下的就是骄傲,这个她有的是,而且她也绝对不会让特洛伊此时利用感情来勒索,波拉收回手,特洛伊只好放弃。
“波拉,我只是想警告你,你要看的内容会给你很大的打击。”
波拉抱着胳膊,向特洛伊回敬了一个简单而没有幽默的微笑。她想把自己的手臂离他越远越好,以防万一。
“你又突然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吗?我已经非常习惯看死尸了,特洛伊先生。”
“那些都不是你的朋友的尸体。”
波拉脸上的微笑刹那间犹如树叶随风而落,但是她的精神没有动摇。
“那我们就看看吧,特洛伊局长。”
“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其实可以不必如此。”
“我不是个娃娃,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拒绝我是因为这对你的升官是个威胁。你喜欢回到你的太太和令你舒服的情妇那里去。我现在有我自己的秘密了,所以,谢谢,不必费心。”
“为什么是现在,波拉?为什么现在你才告诉我,在所有这些发生以后?”
“因为我以前不够坚强,现在我坚强了。”
特洛伊把手放进头发里,他有些明白了。
“你从他那里永远也得不到什么,波拉。尽管他是你所需要的那种人。”
“也许你是对的,但那是我的选择。在这之前你已经做了你的选择。现在我倒宁愿接受但丁给我飞媚眼。”
特洛伊看起来像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看到他这种样子,波拉暗暗得意。她的怒火让她的老板唯我独尊的心态受到了冲击,她对他有些狠,但是活该,他几个月来对待波拉的不屑一顾让他罪有应得。
“随便吧,波拉医生。我回去做我玩世不恭的老板,你做你美丽的小说家。”
“相信我,特洛伊,这样对大家都好。”
特洛伊笑得有些伤感,好像一个孩子刚刚失去母亲的乳汁。
“好吧,现在我们看录像吧。”
就像他有第六感似的,安东尼这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托着个盘子,上面放着咖啡,是那种给这辈子没喝过咖啡的人预备的那种。
“咖啡来了,从咖啡机里弄来的‘味浓’。我可以建议我们现在继续开会了吗?”
“确实如此,神父。”特洛伊回答。安东尼仔细观察他们俩的表情,特洛伊似乎看起来更伤感,但他语气里有些什么,是放松?波拉显然很强,但少一些安全感。
特洛伊戴上橡胶手套从套子里拿出光盘。技术人员在屋子里放了一个小折叠桌。上面有一个27英寸的电视和一台廉价DVD机。特洛伊喜欢在这里看录像,因为会议室里的墙上有玻璃,要是有人在楼道里走就会看到卡洛斯基送来的东西了。那时候他们进行的这个案子就会有人散出谣言,特洛伊和波拉两个人一起工作的事情就会在大楼四处传播,虽然不会说什么要紧的话,谣言也不会持续很久,但长远来说毕竟不好。
光盘开始转动。画面立刻出现,没有标题或其他什么东西。摄影很粗糙,镜头上下晃动,光线也很糟,特洛伊把电视上的亮度调到最大。
“晚上好,世界上的灵魂们。”
听到卡洛斯基的声音,波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是庞底罗死后在电话里折磨她的声音,一模一样。现在屏幕上什么还都没出现。
“这部电影是要描写我消灭地球上教会里那些所谓圣人的过程,完成我在影子下面所做的工作。我叫维克多·卡洛斯基,是罗马天主教信仰的背叛者。多年来我虐待儿童,但一直被我愚蠢衰老的上级保护和纵容。我是被撒旦亲自挑选做了这一切,就像我们的敌人,那个木匠耶稣,在同一时间挑选了他在地上的追随者一样。”
屏幕现在从刚才的完全黑暗变成有些影子。出现了一个男人,浸泡在血水里,头耷拉在胸前,被绑在好像是圣玛利亚教堂地下室的柱子上。波拉几乎认不出那人就是坡提尼枢机,第一个受害者,他的尸体波拉没有见到,因为当时梵蒂冈警察局已经给火化了。坡提尼呻吟了几声,看不清卡洛斯基,只看到他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刺进枢机的左臂。
“这是坡提尼枢机,他现在太累了,无法保护自己。坡提尼在这个世界上做了太多好事,因此我的主人恨恶他的身体。现在你将看到我是怎么结束这个悲惨生命的。”
刀子刺进了枢机的喉咙。卡洛斯基切开一个口子。屏幕又黑了,然后是另外一幅图形。这回是另一个受害者被绑在同样的地方,那是罗巴亚枢机,他看上去极其害怕。
“这是罗巴亚枢机,被吓得发抖。他带着光,现在这光要还给创造者。”
这一次波拉掉过头去。镜头摄下了用刀剜出罗巴亚眼睛的过程,一滴血滴到镜头上。这是波拉见过的最可怕的画面,她觉得自己马上要吐了。这时镜头又换了,这是她最怕的部分。
“这位是庞底罗警官,是教宗的追随者之一。他们让他调查我,但是他对黑夜之子来说无能为力。现在警官要慢慢把血流尽。”
庞底罗直勾勾地看着镜头,但是他的脸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牙关紧咬,眼睛里的生命之光还没有完全熄灭。刺入他喉咙里的刀锋非常缓慢,令人揪心,波拉又把脸移开。
“这位是卡多索枢机。是被剥夺了这个世界继承权之人的朋友。一只臭虫,一只寄生虫。他和我的主人一样爱好羊的内脏,他也死了。”
忽然有些不对劲。在出图像的地方,他们看到一些照片在卡多索的床上,一共3张,全部是没有光的绿色,血也是不正常的黑色。三张照片在屏幕上停留了15秒钟,每张5秒。
“现在我要去杀另外一个圣徒了。最圣洁的一位。有人会试图阻止我,但他们会像你们看到的这几位一样死掉。胆小的教会会把这些事实隐藏,但是现在再也无法隐藏了。晚安,世界的灵魂们。”
DVD不动了,特洛伊关掉它。波拉脸色煞白。安东尼牙关紧咬,义愤填膺。三个人坐在那里几分钟说不出话来。在忍受完血腥的录像后,他们需要重新恢复勇气和智慧。波拉是最受刺激的,但是她却先说话了。
“那些照片,为什么是照片,不是录像呢?”
“因为他没法拍摄。”安东尼说,“因为镜头在圣玛尔大宿舍那里不起作用。‘没有什么比一个电灯泡更复杂的东西’,但丁说的。”
“而卡洛斯基知道这点。”
“有谁跟我说过那个什么魔鬼附身的游戏来着?”
波拉又有了那种感觉:这里有些东西不对。但是录像堵住了她的思路。有很多线头想不清楚。她需要好好睡一觉,然后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和静静地思考。卡洛斯基的话,尸体上的线索,所有这些都连在一条线上。如果她发现了线头,她就可以解开所有的谜底。但是她没有时间。
当然,我现在想睡个好觉的梦也完蛋了。她想。
“卡洛斯基魔鬼般的疯狂表演对我来说无所谓,”特洛伊插话道,等着波拉说出她的想法。“最严重的是他在向我们挑战,看我们是否能阻止他杀害下一个枢机,而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能做什么呢?”安东尼问,“他在约翰·保罗二世的葬礼上根本没有出现。现在枢机们给保护得很严密。圣玛尔大宿舍那里封锁得很紧,整个梵蒂冈都犹如个铁桶。”
波拉咬着嘴唇。她在想着那些精神变态者的游戏规则。因为现在卡洛斯基犯了一个新的错误:他留下一个线索让他们可以去查找。
“谁把这个送来的?”
“我派了另一个新人去查找这条线索。是快递公司送来的。特文快递公司,梵蒂冈本地一家公司。我们还没找到负责这条路线的送信人,但大楼外部的监视器照下了他骑的车。车牌注册的是古塞·巴斯提那的名字。43岁。他住在卡希罗,帕勒斯街31号。”
“没有电话?”
“摩托车登记处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也许是在他妻子的名下。”安东尼说。
“也许,但是现在这是我们最珍贵的证据了,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需要边走边说,去吗,神父?”
“听你安排,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