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奈惊魂未定,想下去看看,是否需要报警。
赫苏青一副见惯的神色,叹气摇头道:“等阿水回来再说。”
阿姨嘴上说着让她先吃饭,便去厨房。
她环顾一圈,黑白色调,简单装修,只有沙发和茶几,显得空旷。
脚踝比昨天消肿了,她摸摸额头,又按了按肩膀,都好了些,烧也退了。
赫苏青有点跛脚,不太明显,她昨晚注意到了,见人进来赶紧站起去接。
“你坐你坐。”赫苏青摆放好,白米粥、包子、爽口的小咸菜,旁边碗里放着两个煮蛋。
于她而言,是丰盛的早餐,她受宠若惊地道谢。
“叫我赫姨就行,”赫苏青问她额头伤口怎么来的,明明昨晚分开时她还没这样,林莫奈摸摸脑门:“不小心撞的。”
林莫奈拘谨,小口小口吃着。
赫苏青念叨现在的孩子,活得比她还辛苦。
末了问了句:“你叫什么?我好像在这附近没见过你呢。”
“我叫林莫奈,搬过来没多久。”林莫奈不时瞟几眼窗子,也不知老板怎么样了,那人来者不善。
赫苏青应声:“我就说,这么俊的姑娘,我要是见过应该能记住,你口音也不是这边,老家南方的吧?”
林莫奈点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不放心地问:“真的不用下去看看吗?”
赫苏青叹口气,宽慰道:“旁边的店都开了,阿水和他们都熟,吃不了亏,他不让去,就先别去,别惹他不高兴。”
听这意思,老板脾气不小。
“他叫什么啊?”林莫奈总得记着点,别说那人脾气大小,确实帮她了。
“陆沉水。”赫苏青说罢,又念叨起她,女孩子大晚上不安全。
关心她如数收下,几次道谢后,赫苏青站起身:“那你先吃着,我去楼下收拾。”
林莫奈最快速度吃完,收拾完慢慢下楼。
扫碎玻璃的赫苏青接过碗筷,她只好道谢作罢,一扇门都碎了,房间里顿时冷嗖嗖的。
行人路过都要看几眼,一脸窥探八卦的表情。
林莫奈想着帮忙收拾,赫苏青又冲出来拦住她:“闺女啊,你赶紧坐下休息会,我来就行。”
赫苏青看见两个鸡蛋都没动,她问了句:“不爱吃鸡蛋啊?”
她含糊嗯了一声,最后只能站在柜台里边待着,没几分钟,一身黑色毛衣的陆沉水打着电话进来了。
他正在打电话商量装玻璃门的事,进门瞥见她,眸光一定,眉头蹙了下,催促道:“那你快点。”
他顿了顿又说:“地毯我等会去拿,你别折腾。”
林莫奈想着说点什么,陆沉水却走过去了。
他抱着厚重的棉质门帘出来,林莫奈抿抿唇,主动说:“我帮你挂。”
“不用。”他头也没回,左手揽过门帘固定在腰间,右手勾着门帘的扣子往上挂。
一个人不方便,林莫奈见他挂一次没挂上,她挪过去双手抱紧往上举。
陆沉水回头,他的脸色苍白,耳朵很红,可能冻太久了,她眨眨眼,说:“你挂吧。”
他没放开左手,也没赶她走,不过卸掉几分力量。
挂好门帘,她缩回手时,碰到他的指尖,冻得冰凉。
想关心的话,在喉间打个转,还没说出口,陆沉水俯身捋顺门帘下摆,随口问:“早饭?”
“啊……恩,吃过了,谢谢。”她站在门口,不知该和他说点什么。
陆沉水拧开一瓶水,扬起头灌下去,吞咽时喉结起伏,在晨曦中被镀上一层金色,隐约的线条有一种朦胧美。
他呼口气,顺手往后一抛,空瓶稳准地落尽垃圾箱。
“药?”陆沉水突然转头看她,林莫奈回过神:“不用了,谢谢。”
他不耐地蹙了蹙眉头,似是无语:“除了谢谢,不会别的?”
林莫奈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本就不擅长聊天,和他更不知说什么才对,犹豫几秒问:“今天早上……”
“操心你自己吧。”陆沉水语气不冷不热,林莫奈只好作罢,“总之,谢谢你,我回家了。”
陆沉水没说话,林莫奈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撩起门帘,想起什么回身道:“也谢谢阿姨,麻烦你转告她,谢谢你们。”
寒气裹着一束光射进房间,门帘垂下,阳光随着人影倏地消失。
陆沉水站在原地,沙发上的被子叠得工整,门口的桌边,放着云南白药和布洛芬,还有他昨晚拿的梨子。
他挠挠头,回到角落坐下。
按亮电脑屏幕,门帘突然被撩起,他立刻站起身看过去。
有人来买烟,寒暄问玻璃门怎么碎了,赫苏青从里面出来结算,陆沉水盯着电脑屏幕,唇线抿着。
一夜暴雪落幕,街上铲雪车轰隆作响,飞溅的雪像是在下雪。
周末早上,车少人少,有的店铺还没开,她一眼看见昨晚被自己撞倒的砖垛。
她一块一块砖重新码,干久了冻僵的手反倒有些热。
行人路过都看她,她头也不抬,闷头摆几排,腰疼得不得不直起身。
她擦擦脑门的汗,一回身,吓一跳,陆沉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他这次穿了黑色羽绒服,不过寸头还是露在外面,双手插在兜里,漆黑的眸子,跟宝石似的,有点亮得刺眼。
她的睫毛结了霜,一眨眼,忽闪忽闪的,林莫奈抹了一把眼睛,主动问:“你怎么在这?”
“这是你家?”他问。
“我弄倒的。”林莫奈转身继续码砖,没再说话。
陆沉水不知何时走的,不过建材店的老板很快过来,她主动说明情况。
“不用你收拾了,放这吧。”店老板正和林莫奈说话,瞧见人群中高挑的身影,推了一把林莫奈:“走吧,小姑娘,也不用你赔偿。”
林莫奈道歉,再道谢,慢慢往家走。
陆沉水放下肩上一捆东西,俯身捞起一块砖头摆好。
店老板看热闹似的看了片刻,揶揄地笑:“不是说找人帮忙吗?轮得到你亲自来干啊。”
陆沉水头也没抬道:“你管谁干,给你摆好了就行。”
“得啦,你走吧,晚点我自己弄。”老板抬手要拍他肩膀,想起什么又缩回手:“小姑娘好人好事,撞倒砖不算个事。”
陆沉我低头继续收拾,老板无奈:“行吧,那我去吃个早饭。”
店老板转身走了,十几分钟,陆沉水全都摆好,他直起身呼口气,拎起地上的东西,扛在肩上往回走。
经过巷口,他站在原地,只有一排脚印延伸到远方,这条巷子,他来时就被高楼遮挡得阴森。
几年过去,巷子里的人陆续搬出去,他一次都没进去过,也鲜少有人从这里走出来。
陆沉水眯着眼,眉头蹙了蹙,继续往前走。
安装玻璃的人还没来,赫苏青正在扫雪。
陆沉水身上都是汗,回身换了个衣服,夺过赫苏青手里扫把清雪。
赫苏青一旁帮忙,闲谈似地说起:“我问了,那姑娘叫林莫奈,从南方搬过来的,要不说穿么少,估计不知道山城会这么冷。”
陆沉水嗯了一声,很快扫完雪。
他将买回来的红色地毯从门口的台阶往下铺,一直铺到台阶下面,防滑效果很好。
他干什么都井井有条,不像是同龄人,赫苏青第一眼看他,就觉得这孩子眼里有故事,看着寡淡凶狠,但是心思很细,比许多人都善良,偏偏性子太冷,好多人都不敢接近他。
陆沉水收拾完,回到角落,继续对着电脑。
临近中午,他有些犯困,便转身去后面的小床睡觉。
赫苏青这时候总会悄悄在门外挂牌子:有人休息,进门麻烦小点声,谢谢。
陆沉水通宵常事,困了就睡,醒了就起来,完全不按照北京时间生活。
中午,赫苏青做完放在锅里热着,装玻璃的人来了,她正要去接待,陆沉水裹着衣服,揉揉惺忪睡眼,哑着嗓子说:“我去吧。”
“我看着,你先吃饭。”赫苏青还没从柜台出来,他推门出去:“没事。”
午后日头偏西,林莫奈的小方仓里有阳光洒进来。
空气中浮沉乱舞,她坐在炉子前烤火,人也是昏昏欲睡。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林莫奈闭着眼。
脑子里一会是母亲带着弟弟离开的画面;一会是昨晚救人的镜头;最后是一张冷漠凶狠的脸。
他的眼睛好像比一般人还要黑,黑漆漆的,很深邃。
等夜幕降临,林莫奈支起小桌,拿出新买的笔记本。
她一直没舍得用,翻开扉页,她定定地看了会,落笔写:陆沉水。
她埋头写了几分钟,合上本子放进书包。
这一晚,林莫奈没能睡着。
周日,也没人找她,她慢慢地打扫小院。
院子不大,正房是个平房,房东拿来装东西,仓房便宜租给她们。
母亲和弟弟搬走没几天,她一个人住在这,倒也宽敞,只是太冷清。
简单煮了一份面条,她算是吃过早午餐,其余时间看书做题,应对即将到来的月底模拟考。
周一早上上学,林莫奈锁好门,左边可以抄近路,右边会经过……山城烟酒行。
她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选择右转,她想看一眼,山城烟酒行玻璃修好了吗?
玻璃门不仅修好了,门口还铺着红色地毯,她想起那一跤,摸摸脑门,还疼呢。
林莫奈扬着头,看玻璃门上还挂着圣诞老人,她跺了跺脚上的雪,玻璃门突然开了。
陆沉水靠着玻璃门,嘴里叼着烟,手里正扔梨子玩,白色烟雾下那双黑曜石的眼眸盯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有点尴尬,抬起手挥了挥问好。
陆沉水淡淡地看着她,抛到空中的梨子稳稳接住,向前递了递。
林莫奈摇头表示不要,他却突然扬手抛过来,她本能地伸手要去接。
他没真地丢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林莫奈窘迫,又有被戏弄的不爽,正欲发作,陆沉水一步两台阶,眨眼间到她跟前,低头塞到她手里。
林莫奈抬头看他,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点漆似的眸子,黑幽幽地盯着她。
“我不要。”
陆沉水转身上台阶,她扬声道:“陆沉水。”
陆沉水身子一僵,定在原地,回眸瞥她。
她微红的眼睛闪亮,主动介绍:“我叫林莫奈,谢谢你。”
陆沉水双手插兜,扯了扯嘴角,剑眉挑着有点凶,淡声道:“除了谢谢不会说别的?”
四目相对,林莫奈脸颊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害羞。
她憋了几秒,认真道:“那就多谢你。”
他嘁了一声,嘲笑她毫无创意,微微低头懒散道:“豆芽菜,不客气。”
这家伙,有点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