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痛》Chapter.9 碎片
站在离1号楼会客大厅的斜角,许雾没再继续往前。
凉风斜斜地吹来,她耳目中的夜灯叶影晃个不停,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不断。
如果任性一点,转身就走的话。
结果会是什么样。
养老院的大部分运行都依靠着许家,她的任性不是一个人。
是这里的人。
与她的妈妈。
平缓几下呼吸的频率,许雾走进去。
周围没什么人,志愿者活动在收尾中,外面的嘈杂与这里的安静形成对比。
许雾只余光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七旬老人,便垂下眸子。
舌尖被牙齿咬紧,刺疼让她清明。
记忆以碎片的模式涌来。
多看一秒,她怕会失态。
许家在临海,属于百年基业,在各大平台新型领域都有注资。
只不过近年许家血脉稀少,无可用人才,才逐渐走向落败。
但还是临海屈指可数的上市企业。
早些年退于幕后的许镜清,因癌症瘫痪。
即便是无法行走,满头银发,他仍然是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含笑眉目不怒自威。
任谁也看不出来他皮囊下的污秽和腐烂。
那些画上的少女,日渐成熟的模样。她的灵魂在渐渐变质发臭,无能为力地走向死亡。
许雾是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默声的陷进无尽的黑暗中。
周围细微的谈话声,变成无处不在的窒息感。
大片的白织灯刺进眼中,门外的风好像越进来钻进身体。
许雾用力攥紧手,身体冷得透彻。
她手背上的皮肤过于的薄白,能清晰地窥见青色痕迹。
蓦地,有什么人在她的耳畔低语,诉说她曾不知晓的一切,许雾打了个颤。
她想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最好不要有任何人找到她。
最好别再为人。
盛艳最先瞥见许雾,不着痕迹地扫量她的衣服,笑着过来牵住她,“怎么才来,是不是感冒还没好,裹得这么严实,快来跟外公打招呼。”
许雾任由她拉着,清了清嗓子,“外公。”
许镜清的眼睛没有以前锐利,浑浊许多,看她眼,和蔼地说:“来了,你小姨说你感冒了,晚些让阿澜带你去医院看看。”
许雾愣了下,才注意到今天许镜清身后不止许止一人。
另一人,年纪不算大,眉眼俊朗雅气,一身休闲打扮。
他对着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许澜。”
“你好,许雾。”
许雾又抿了抿起皮的唇,尽量平静地说:“不麻烦您了,我没事。”
她的声音闷,重,听着就很严重。
气氛有些焦灼,许澜眸光闪闪,欲在说什么。
盛艳余光扫见眼神泛着倔劲的女孩,怕她闹出什么岔子,开口笑着说:“许老,您就别担心了,我已经带许雾去过医院。她没什么事,几天就好。”
“人也到齐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
院里有单独开设的宴客厅,平时很少用,只在特殊时刻使用。
许雾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胃口。
听着盛艳跟许止打官话,许雾鬓角抽疼,呼吸逐渐不太顺畅,堵得眼底发涩。
“许雾,”盛艳突然叫她。
许雾抬眸看去,“怎么?”
“你许澜哥哥可是名校学生,不正好你今年要复读准备明年的高考,什么问题都可以多跟他聊聊,免得走弯路。”
许澜朝她温和一笑,友好表现的与邻家大哥哥无区别。
许雾瞬间明白了。
许镜清限制她的未来,还想染指她的余生。
她扯扯嘴角,眉目冷淡,“不用,我的目标上不得台面,用不着向那么好的学历请教。”
许澜不在乎许雾的反应,朝她温柔地开口:“我听说许雾妹妹高二学习不错,是高三压力大才降下来,不要妄自菲薄,静下心来看看。”
“……”
许雾看了他会儿,没有接话,淡淡地垂下眸,打开手机玩。
场面有些冷,许镜清觑她一眼,并没有开口。
接下来十多分钟,盛艳跟许止都若似若无地在她跟许澜之间牵线。
许澜笑而不语,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忍了半天,许雾站起来。
所有人都投来视线。
她低下头,避开目光,“我去一趟洗手间。”
盛艳嘴角的笑凝了下,恨铁不成钢,转而若无其事地打趣。
“你这孩子,这你多熟,还不认得路了?去就去,这么大动静。”
许雾没有接话,直接站起来朝外走。
强烈的窒息感在门打开的一瞬得以救治。
她低眉垂眼的避着其他人,从逃生通道往1号楼后墙的门出来。
许雾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转身的动作一顿,空气中弥漫着烟油味,乌烟瘴气的。
夜里浅淡昏黄的光线投射过来。
那人懒散地靠着墙,叼着根燃了一半的烟,下颚线锋利又流畅。
手里颠着一枚银色打火机。
他半张脸隐在昏暗中,表情谈不上了多好,痞劲太足,显得疏冷懒嘲。
听到动静。
那人偏过头,停了下,寡淡地觑她眼,“你来这做什么?”
目光冷淡,声线深戾。
陈独怎么也在。
而且他还在生气,可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许雾想不明白,干脆不管了,走过去,低声问:“借根烟?”
陈独睨她一眼,压着眼梢,喉结动了动,嗓子被熏得发哑:“不借。”
许雾:“……”
她不吭声,水眸一动不动地凝着他。
陈独身上有种刻在骨子里懒痞,让他与整个养老院温馨融洽的气氛产生出异常强烈的矛盾。
属于是那种规则与不规则的相互碰撞。
她会怕他身上毫无掩饰的张扬与肆意,那股子狠劲有种不惧任何风浪的疯。
在这个浮夸年代,人人不安定,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拘一格,与同龄人的虚张声势相比,更与成年人的洒脱接近,却多了些通透懒散。
他是与众不同的。
许雾再次确认。
陈独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短利的寸头覆上层薄光。
侧眉锐利,狭长的眸子升起戾气。
不言不语,懒得带笑时,总是冰冷又寒冽,让人心生怯意。
所以,她该怎么办。
……走?
许雾转身,刚踏出一步,帽子被扯住,心跳的鼓声骤起。
由缓变快,渐重渐深。
天空浓黑极重,风刺刺抚过她的脸颊,院里乐声停止。
他……不生气了?
许雾回过头看他。
少年处于光与暗的交界处,一半凌厉,一半懒冷。
他拽着她,不说话。
“……有事儿?”
许雾问他。
“有,”陈独碾灭烟头,目光敞亮,含着尖刺。
许雾抿唇,“什么事。”
“我不需要别人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但你不能假装不认识我。”
他说的不快不慢,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让她怔住。
许雾一副反应不过来地表情看他,心尖颤了又颤。
她的鼻音更重了,嗓子痒涩,小声说:“陈独,你别越线,行吗?”
那条线不能越,越了是深渊。
许雾明白,陈独更应该明白。
妈的,这个人的心绝对是死的。
真他妈想把她关起来,狠揍一顿。
陈独松开手,目光冷嘲,轻嗤一声:“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
许雾眼神冷下来,悄无声息地攥紧手。
“许雾。”
他目光灼灼,轻狂,唤了她声。
这是陈独第二次叫她的名。
入耳的声音哑的厉害。
阵风吹过,许雾碎发遮眼,搔在脸上痒痒的。
两道浓稠的影子在地上融合。
少年的眼中暗光忽闪而过,嗓音冷冽如冰。
“越线永远不可能存在。”
那秒,许雾想。
如果白天与晚上不尽相同,那么自由与孤烈也会失之交臂。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犟种
路漫漫呀~
感谢大家!!真的超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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