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不在现场。她除了在电视萤光幕上,继续注视事态的发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见许多高级警官,聚在高翔的身边,几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奔了过来,一起登上飞机。
三个人被抬下来时,连头带脚,都被盖上了白布。
木兰花的心,陡地向下一沉。
许氏三兄弟死了!
如果不是他们三个人已经死了,决计不会在抬他们下来的时候,将他们连头带脚,一起盖住的,这实在太可怕了,在几分钟之前,还在作着如此精彩的表演,在全市过百万人的注视之下飞行的三个人,忽然变成了三具尸体!
木兰花看到救护人员将盖着白布的许氏三兄弟,一起抬上救护车,救护车发出警号,冲开人群,向前疾驶而出,而电视画面突然中断,只听到评述员的声音:“各位注意,大会主持人宣布,由于杰出的飞行家,许氏三兄弟意外丧生,是以大会以下的节目,全部取消!”
电视接着播送出来的,是致哀的音乐,木兰花仍然呆呆地坐在床上。
许氏三兄弟果然死了!
木兰花甚至可以肯定,他们的死,一定极之离奇,不然,高翔不会感到如此之震惊!
但是,究竟他们三人是怎么死的呢?
木兰花从来不是心急的人,但这时,她却急于想知道进一步的真相。
她知道。高翔作为警方的高级负责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不知有多少事要做,她也知道,安妮或是穆秀珍,一定会打电话向她报告经过的。
木兰花甚至将手放在床头的电话听筒上,她的估计没有错,不到一分钟,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木兰花也立时拿起了电话。
木兰花在拿起了电话之后,就听到穆秀珍嚷叫道:“让我来说!”木兰花立时道:“谁说都是一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们三人的死因,是什么?”
穆秀珍大声道:“谋杀!”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绝无可能!飞机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谁杀他们?”
穆秀珍道:“是谋杀。高翔说,他一进机舱,就看到他们三个人,每一个人的背部,都插着一柄刀,身子向前伏着,是谋杀。”
木兰花道:“高翔在那里?”
穆秀珍道:“还在维持秩序。”
木兰花的额上冒着汗,如果这是谋杀的话,那么,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奇特的谋杀了!
她又道:“许氏三兄弟,被送什么地方去了?”
穆秀珍道:“市立第一医院。”
木兰花道:“我立即赶到臀院去,你们也去!”
木兰花放下了电话,自床上一跃而起。她还有点头重脚轻之感。可是,发生了如此离奇的怪事,她的疾病,也只好抛到一边了!
她匆匆地换好了衣服,离开了屋子,驾进车,直向医院驶去。
当她到达医院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到,好几个高级警官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神色都凝重之极。
木兰花才一下车,一个高级警官就过来扶住她,道:“你不是病了吗?”
木兰花道:“的确病了,但还不致于要人扶。”
救护人员打开车门,将许氏三兄弟,顺次抬了下来。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奔了出来道:“急救室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几个警官齐声道:“不需要急救室,他们已经死了,准备特别间吧!”
救护人员抬着全身覆盖白布的许氏三兄弟向前走,木兰花和高级警官们,跟在后面,不一会,就进了才一走进就嗅到死亡气息的特别间。许氏三兄弟并没有被从担架上抬下来,只是连同担架。放在水泥架上。木兰花道:“可揭开白布来看看?”一个高级警官道:“当然可以!”木兰花揭开了一幅白布,她首先看到的,是许氏三兄弟的二哥。
白布覆盖下的许氏老二已经死了,那一点,是不用怀疑的了,他的身子是伏在担架上的,背向上,就在他的后心部份,一柄刀柄露出着,血渍染在银白色的飞行衣上,看来更加触目惊心!
木兰花呆了一呆,略有常识的人都可以知道,不论持刀人的动机是什么。这种情形,一定是“谋杀”,而不是自杀。
因为一个自杀的人,绝不可能将一柄刀,从自己的后心之中插进去的。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白布,那高级警官望着木兰花苦笑了一下,木兰花又来到另一具尸体之旁,再将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揭了起来。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许氏兄弟中的大哥。
许氏三兄弟中的老大,是一个风头很健的人物。各种社交场合之中,都可以看到他的出现。是以他的面貌,木兰花绝不陌生。
和老二一样,老大的背心中,插着一柄刀,血渍在伤口的四周围,凝成斑点。
所不同的是,老大的身子虽然伏在担架上,但是他的脸却是侧转着的,是以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但是如果想在他脸上的神情上。得到什么线索的,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许氏老大的脸上的表情,十分正常,十分自然,只有从他睁得极大的双眼之中,可以看出,他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间,表现了极度的惊异,也可以看得出,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利刀已然剌进了他的心脏,他也就立即死去了!
老二和老大,两个人全是在背心中刀的,刀从背心刺进去,那就是说。他们两人,都是被杀的。
而飞机上只有三个人,老大和老二是被杀的,凶手自然是三老,老三也死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行凶之后。畏罪自杀了。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真是罕见的伦常大悲剧了!
但是,当木兰花揭起许氏老三身上的白布时,她整个人呆住了!许家的老三自然也死了,那是木兰花早已经知道的事。可是,当她肯定了老大和老二是被杀之后,凶手自然落在老三的身上,这是最简单的推理。根据这个最简单的推理,老三的死,不论有多少别的可能,是绝没有可能也是被杀的。
但是,老三的尸体,却和他两个哥哥一样,伏在担架上,正背心插着一柄利刀!
老三也是被杀的!
木兰花在刹那之间,感到了一阵昏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摇摆了一下,在她身边的一个高级警官,连忙扶住了她,道:“兰花小姐,你的脸色……我看你的病没有好,我扶你出去。”
木兰花伸手,在自己的额上,轻轻按了一下,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没有好,她的手心是冰冷的,而她的额头,却是滚烫的。
她缓缓点了点头,那高级警官搀扶着她,走出了阴气森森的特别间。
木兰花和那警官才一出了门。就听得走廊的另一头,有人在大声问:“兰花姐在哪里?”
那正是穆秀珍的声音,穆秀珍一面问,一面彷佛还在和人吵架,她大声道:“不行!不行!你们这许多人都要跟我进去的话,连我也不去了!”随着穆秀珍的叫嚷声,另一个显然是警官的声音,也提高着声音在道:“对不起,各位记者先生,在未曾接到上司的命令之前,我不能让各位进去!”
接着。又是许多嘈杂的人声,自然那是已赶到医院的许多记者,都希望得知许氏三兄弟在过百万人的直接、间接的注视下,作如此惊人的空中飞行绝技表演,而又一起死去的消息!
木兰花在门口,略停了一停,已然看到穆秀珍拉着安妮。自走廊的那一端,直奔了过来,她一面奔,一面大叫道:“兰花姐!”
木兰花想出声答她,可是只觉得喉头乾燥得很厉害,几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是软弱地举起手来,略扬了扬。
穆秀珍和安妮,奔到了她的身前,两人都呆了一呆,安妮首先失声道:“兰花姐,你觉得怎样?为什么你脸色那么难看!”
木兰花勉强笑了一下,道:“我觉得很软弱,你们来得正好——”
她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道:“你们先进去看看许氏三兄弟尸体再说。”
穆秀珍和安妮两人互望了一眼,推开特别间的门,走了进去,木兰花扶着墙,走出了几步,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她抬着头,对那高级警官道:“我等她们出来就回家,高主任要是来了,我有几句话请你转述。”
那高级警官忙道:“请说!”
木兰花听到穆秀珍的惊叫声,不住地自特别间中,传了出来,不禁皱了皱眉。她道:“高主任来了,请他别让记者来看尸体,只宣布说意外死亡就行了!”
那高级警官点头答应,这时。穆秀珍和安妮两人,也已从特别间之中,走了出来,她们两人神色,也变得出奇的苍白。
穆秀珍走了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道:“兰花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木兰花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吁了出来,道:“我也不知道,快和我回家去,我头痛得很厉害。”
安妮连忙过来,扶住了木兰花,穆秀珍却道:“有安妮送你回去就行了,我要在这里,等高翔来,这件事太古怪了!”
木兰花也没有表示什么别的意见,她在安妮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那高级警官,跟在木兰花和安妮的身后。一起向走廊外走去。
当木兰花出现在走廊口的时候,至少有二十个以上的记者。一起叫了起来,道:“木兰花来了!”
接着,便有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向木兰花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来。
但是,木兰花对记者所提的那些问题,却一个也没有听进去,她并不是不想听,而是这时候,她全身发冷,头痛得厉害,所有的声音,在她听来,都只是一阵阵“嗡嗡”的声响。
她甚至没有睁开眼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医院的,直到上了车子。她才睁开眼来,安妮驾着车,已在回家途中了。
木兰花仍然没有说什么,她头重得向下坠,像是有无数支尖针,在她的脑中,不停地剌着,她几乎什么也不能想,然而,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许氏三兄弟一个一个惨死的情景,却次第地在她眼前出现。
她勉力提起手,又在自己的额上,按了一下,额头热得烫手,她知道,自己的病更重了!
虽然她勉力要使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当疾病袭上了一个人时,这个人不论多能干,即便能干如木兰花,也不免会支持不住的。
木兰花只觉得在迷迷蒙蒙之中,车停了下来,接着,又听到了安妮连连惊呼。
木兰花是清楚听到安妮的惊呼声的,她也想回答安妮,可是她却连掀动嘴唇的力量都没有,她所发出的,只是一片呻吟声。
以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木兰花几乎不知道了,她依稀感觉被人家扶下了车,又扶上了床,她在下意识中。想到自己回到家中了,她躺在床上,听到一些脚步声,接着,就在极度的软弱下睡着了。
她做了很多恶梦。当她陡然醒过来之后,只觉得全身都为汗湿透了,但是头痛却已不那么剧烈,她缓缓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医院的病房之中,安妮就在她的病床旁边,躺在一张躺椅上,已经睡着了。
木兰花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知道,安妮一定是在回家的途中,看到她已然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是以将她送进医院来的。
木兰花感到异样的口渴。半转了身,按了床头的一个叫人掣。
当护士推开门走进来之际,安妮也醒了过来,木兰花在她们两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护士倒了一杯水给木兰花喝,木兰花喝了水,才道:“我在什么医院?”
安妮道:“一家私人疗养院,兰花姐,高翔哥来过,他说,你病得厉害,应该什么都不想,静心养病!”
木兰花笑了一下,她的笑容,看来也是苍白无力,她道:“我没有什么大病,他还说些什么,案子有什么进展没有?”
安妮却假装没有听见,转过身去。整理着插在花瓶里的一束黄玫瑰。
木兰花又笑了起来,道:“安妮,告诉我,医生怎么说?”
安妮还没有回答,一个满头银发的医生,已然推门走了进来,道:“休息,小姐,你需要绝对的休息!”
木兰花望着医生,道:“医生,如果我的脑子也绝对休息的话。那么,我就不是养病,而是死亡了!”
医生笑了起来,而且,突然之间,他有点顽皮地向木兰花眨了贬眼,道:“兰花小姐,你对于那三位飞行家之死,有什么意见!”
安妮陡地转过身来,叫道:“医生,别打扰她!”
医生摊着手,道:“小姐,要木兰花不思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妮来到了木兰花的身边,扶着木兰花睡下,木兰花的精神,看来已好了许多,她居然负责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道:“很抱歉,我因为完全没有进一步的资料,是以无可奉告!”
医生也笑了起来,道:“好,不论你怎么想,作为一个医生,我无权禁止也无法禁止,但是在你未曾彻底痊癒之前,我绝不会让你出院!”
木兰花也望着医生,顽皮地眨地眼,道:“医生,我会逃出去的!”
医生瞪了木兰花一眼,又指着安妮,道:“你负责看守她!”
安妮认真地点着头,医生离开了病房。天色更黑了,病房中一片朦胧,安妮着亮了灯,又在那张躺椅之上,坐了下来。
高翔到疗养院里来探视了木兰花之后,又匆匆赶回市立第一医院,在他的主持下。将许氏三兄弟的尸体,送进了公立殓房。
他和穆秀珍两人,才从殓房中走出来,就看到一辆大型豪华房车,驶到了殓房的门口,停了下来。
车一停下,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制服的司矶,先下了车。拉开了车门,恭敬地站着,而从那辆华丽的大房车中,走出一个身形瘦枯,衣着随便的人来。
那人的身形、衣着,和这辆价值五万美元的大房车,实在太不相称了,可是他一下车之后,抬了抬头,在他瘦削的脸上,却有着一股傲然的神情来。
这种神情,叫人一看就明白,他不但拥有道辆豪华的大房车,还拥有更多的财富。而且,他的这种神情,也表示他天生是个发号施令的人!
这时,还有好几个警方的高级人员,是和高翔、穆秀珍一起走出来的。那中年人才一下车,就道:“谁是负责人?我是许业康!”
高翔、穆秀珍和所有的警方人员,一听到“许业康”三字,一起停了下来。
许业康是本市工商业的钜子,这一点,还不足以令他们停步,令他们停步的真正原因。自然是因为许业康正是许氏三兄弟的父亲!
当他们停下来之后,一齐向许业康望来,高翔和穆秀珍两人,也立时互望了一眼。
在那一刹闲,他们两入的心中,都有一股奇异的感觉,那便是:许业康的脸上,似乎一点哀伤的神情都没有!
一个中年人,事业有了钜大的成就,在一日之间,丧失了三个成年的儿子,这简直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打击,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就算不嚎啕痛哭,也总该有点哀伤之忧的。
可是,许业康的神情严肃、嚣张。就是不哀伤!
高翔走前一步,道:“我是警方特别工作室主任,高翔!”
许业康展现他灵活的双眼,打量了高翔几眼,道:“高先生,你的特别工作室,看来真的有特别工作要做了!”
高翔皱着眉,许业康的神态,是异乎寻常的。高翔自然知道他所说的“特别工作”,是指许氏三兄弟的死亡一事而言。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高翔也不会觉得奇怪:但许业康却是他们的父亲!
高翔立时想到,一个人在过度的哀伤之下,可能会出现反常状态的,是以他又踏前一步,伸手扶住了诈业康,道:“许先生,三位令郎的事,真是太不幸,希望你别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