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贤德妃于氏静了静,然后道:“其实也没为个什么,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弄筝同兰才人身边的浅草起了冲突,一个不慎推了浅草一把,刚好撞在媛贵嫔的肚子上。”

“这两个贱婢呢?”定熙帝冷脸问道。

“臣妾已经命人将她二人看管起来了。”亭幽赶紧道。

“既然这么多人看见,也没什么可辨,将她二人关入暴室,等媛贵嫔无事了,再听后发落。”定熙帝一锤定音。

弄筝和那位浅草只怕无论媛贵嫔好不好都活不了了,暴室既然名暴,进去的人就出不去了。

“皇上。”亭幽脸上顿时失了颜色。

定熙帝一挥手,示意她不许再说。

一时屋子里只能听见媛贵嫔的痛呼声,好一会儿后,才安静了下来,听得一声孩子的哭声。

稳婆抱了孩子出来,“恭喜皇上,是位小公主。”

定熙帝听了点点头,也没看那位小公主一眼,“让媛贵嫔好好休息。”起身便走了。

亭幽不知道此刻贤德妃的心情,她自己却难以平静,只觉得定熙帝太过冷情和重男轻女,听说是小公主,连孩子的脸都不看,一时亭幽忽然觉得媛贵嫔可怜起来。心里又想起弄筝的事来,又觉得媛贵嫔可恨,这宫里的女人,何苦就这般算计彼此呢。

这么好长一段时间,亭幽早想明白了前后,只怕今日之事并不如表面上简单,可坏就坏在弄筝自己走入了别人设下的火坑,哪怕是有人故意设计,可毕竟是她推了浅草,撞上了媛贵嫔。

这出戏让亭幽、兰才人、媛贵嫔都有苦难言。

事后,亭幽让抱琴去查,究竟是谁传出小谢公公与弄筝是对食关系的,源头还真是媛贵嫔处的荷彩。

而如今弄筝推了浅草,就恰好撞上了媛贵嫔,这种巧合任谁都觉得有猫腻,只会觉得弄筝是故意,而亭幽只怕就是幕后之人。

亭幽能查出来的事情,定熙帝自然也能查出来,第二日定熙帝就下令将弄筝和荷彩三日后杖毙。之所以定在三日后,那是因小公主洗三前见血不吉利。

至于媛贵人身边的荷彩,也因为照顾主子不利,又造谣生事,一并三日后杖毙。

亭幽才知道,只怕这位荷彩也是那幕后之人早安排下的棋子。否则怎么就扶不住媛贵人,又怎么恰好是她传出这等流言。

亭幽只觉得可怕,这设计之人将弄筝的性格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费吹灰之力就安排这一局,必赢的一局,即使被发现,谁也无法说她有过错。

亭幽只恨自己太过自大,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下,不想却被人釜底抽薪来了这么一招。卸了自己的臂膀,还顺带看能不能灭了媛贵嫔肚子里的孩子。

谁是最大的得利者,其实不用想亭幽也知道是谁。这位贤德妃还真是贤德。

只是知道了也拿她无可奈何,她可不是兰才人能比的,大皇子聪明伶俐,只怕不出意料必是下一任帝王。

何况,在这事上贤德妃确实没有把柄被抓住,亭幽猜测是她,也是因为她是此次的最大获益者,且兰才人虽然是个棒槌,也不是谁都能指使的,想必贤德妃是用四皇子打动兰才人的。

“咱们走吧。”亭幽理了理衣袖,低头道。

“娘娘,要不你上点儿粉吧?”抱琴见亭幽一夜未睡,眼皮下有青影,脸色苍白,心疼得不得了。

“不用,咱们是去请罪的。”亭幽身上一个首饰没有,头发也是用桃木簪子挽了髻,并未簪任何其他首饰。

“娘娘,其实,其实……”抱琴想劝住亭幽,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去定熙帝处求情也无用,弄筝确实是伤着媛贵嫔了。

连媛贵嫔替荷彩求情,定熙帝都没同意,何况弄筝。

“我知道,只是我若是不去,总是不甘,我如何对得住弄筝。”亭幽低声道。

其实她何曾想去向定熙帝低头下跪,哪怕是定熙帝要取她的脑袋,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偏偏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弄筝。

亭幽到东书房门口,求见定熙帝,王九福去通传,久久也不得回音,亭幽便知道这事儿容易不了。

良久王九福才出来,抱歉地看了看亭幽,“娘娘,皇上今日不得闲,要不娘娘改日再来?”

“皇上,不肯见我么?”亭幽眼里满是失望。

王九福为难地笑了笑,“贵妃娘娘也是聪明人,何苦这当口……”

亭幽偏了偏头,在东书房门口跪了下去,“我在这里等皇上。”抱琴也跟着跪了下去。

“嗳,嗳……”王九福跺跺脚,又进了东书房。

“皇上,贵妃娘娘在门外跪着不走,您看……”王九福躬着腰,一脸小心。

定熙帝将笔一搁,“怎么,难道各个跑到门口一跪,朕就不能不见?”

王九福连连躬腰,也不敢再说,只赖在殿内伺候不走,不肯再去看亭幽的可怜样子。

只因王九福看定熙帝也未必就是嘴里那么心硬,从敬贵妃来后,一个下午一本奏折都没批,屋里伺候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到最后,王九福大着胆子道:“皇上,这该传晚膳了,是在书房传还是……”

“走吧。”定熙帝起身。

“是。”王九福赶紧跟上。

跪了半下午,亭幽早已头晕眼花,听得东书房的门响,这才有些恍惚地抬头,就见着了一双宝蓝缂丝金龙云纹靴停在自己跟前。

“起来。”

亭幽听得熟悉的冷哼后,见那鞋子走远了,赶紧起身,一个趔趄往前,跪得太久脚有些麻了,抱琴的腿也疼,但还强撑着扶起亭幽。

亭幽眼见定熙帝往内殿走去,知道他是要回寝宫,也顾不得许多,忍着疼跟了上去。抱琴被拦在了穿堂,亭幽独自走了进去。

亭幽进去时,只看见定熙帝的一片衣角,看来是去了净室更衣。

王九福走到亭幽跟前,对亭幽低声道:“娘娘可要进去服侍皇上更衣?”

亭幽一愣,摇了摇头。她知道王九福这是卖她的好,但她来之前有各种打算,□却没算在里面。只因她知道定熙帝对“□”这种事儿是极为反感的,以往她也算做了不少,不知被嘲讽了多少回。

王九福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心里却道,这位敬贵妃可真是个不上道的,送上的梯子都不会爬。

定熙帝更衣时,御膳房开始传膳,几位太妃处也送了吃食来,亭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宫人如流水似地上好菜。王九福这才请了定熙帝入座。

亭幽咬着唇,低头在一旁站着,求人为大,但也知道不好在定熙帝吃饭的时候说。只是亭幽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为定熙帝布菜。

“坐下,吃饭。”定熙帝也没瞧亭幽一眼,兀自执筷开始用饭。

话自然是对亭幽说的,这众人里,能有资格同定熙帝一桌吃饭的,除了亭幽外还真没有,所以不存在着误会。亭幽想了想道:“臣妾伺候皇上用膳。”

“啪”地一声,定熙帝就搁下了筷子,冷冷道:“不吃,就滚。”

此话一出,亭幽惊了惊,定熙帝说话很少这么直接且不给人留一分颜面的。

亭幽还真想就这么走了,也只是想想而已。乖乖地坐了下来,宫人又上了一份碗筷。有时候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在这宫里还真是有些多余,面对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这份自尊迟早是要交出去,任他践踏的。

亭幽低头吃着饭,勉强咽了半碗,再吃不下去。反观定熙帝胃口还真不错,盛了三次饭。

饭后,亭幽跟着定熙帝去了东稍间,待他坐下,宫人上了茶水退下后,亭幽这才上前跪下。

亭幽将自己挽发的簪子拔下,一头秀发披散下来,算是脱簪请罪了。她思考了良久,想如果自己换了定熙帝,也绝不饶过弄筝的,否则今后如何御下。

所以亭幽只能破釜沉舟一搏了。

亭幽在地板上重重地磕了个头,“臣妾该死,昨日的一切都是臣妾迫使弄筝去做的,如果皇上要罚,请皇上重罚臣妾,饶了弄筝吧,她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鸦雀无声地房间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亭幽惊愕地抬头,感到一些水点溅在了自己手背上,定熙帝手边的那杯茶已经碎在了角落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亭幽还在惊愕,就被定熙帝一把拉起,扼住了下巴。

力道之大,让亭幽疼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隔着眼泪,亭幽觉得定熙帝脸上的怒气有些吓人。

“你把朕当什么人了,由得你这般欺蒙,嗯?”定熙帝一把又将亭幽推开。

亭幽跌坐在地上,用手撑起身子。

“你既然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那就是故意伤害皇嗣了,你身为和曦宫的主子,和曦宫其他人一个也跑不掉,王九福去,去和曦宫……”定熙帝高声道。

亭幽一惊,没想到定熙帝会这般反应,更是吓着了,一把抱住定熙帝的腿求道:“不,皇上,跟她们没有关,都是我,都是我……”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搭上了自己,定熙帝怎么也要思量三分,却不想反而更糟。

定熙帝丝毫不理会,站起身,甩开亭幽的手,往外走去。

亭幽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起身,从后面一把抱住定熙帝的腰,若真被定熙帝这样走出去,那弄筝就彻底没救了,指不定还要搭上整个和曦宫,亭幽也没时间再恼怒自己的愚蠢、自大,不知为何定熙帝反应会如此强烈,只能抱着他的腰,低低的哭泣。

“皇上,皇上,弄筝真的没救了吗,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定熙帝僵直着背,不答话,一指一指地掰开亭幽的手。

亭幽惊惶地抱得更紧,“求求你,求求你……”亭幽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地往下滑,她实在是再没有力气了。

定熙帝回身,一把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叹息了一声,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柔和地道:“你性子不是倔吗?又是小日子,又是装病撤牌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