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诗云：‘英武男子做王侯，巾帼战袍空婀娜。若许钗裙请长缨，王侯不敌女将军。’自天地混沌初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造化无私，阴阳两分。以阴阳两性有别，一动一静，一外一内，故男主四方之事，当出将入相，达权知变；女主一室之事，司饔飧井臼，生儿育女。聪明女子古来有之，汉有班固之妹代兄续汉史；晋有谢氏才女胜兄咏絮之才；唐有上官婉儿，宋有李氏易安；此般女子皆为女中翰林，文才胜过当世男子何止三分？然此间奇女子，仍未有于沙场万里冠绝男子者。古往今来，麟阁之上能挂的丹青美人图，仅本朝一幅，若问画中何人，此女正是——赫赫有名的三神营女帅，长安郡主秦时月！”
赵长歌的尾音未落，对面的叶青臣就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好了，我知道了——这话本的名字叫《长安月下秦郡主》。讲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带兵打仗，驱逐鞑虏光复大孟的故事嘛！”叶青臣十分不满地开始指点江山，“这本子我至少听过八百六十遍了，从头到尾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长安郡主牛逼！”
赵长歌也深以为然：“你这么说也没错，这本子的作者是长安郡主的忠实拥趸，在他眼里长安郡主兵法冠绝天下，连睡觉时掉了根头发都是在下一盘迷惑敌人的大棋……”
叶青臣不满地用手指敲桌子：“你不是号称云游天下见多识广吗？居然拿这种早就说烂了的庸俗本子来小爷面前班门弄斧，你对得起你吹过的牛吗？！”
“换一个倒是不难，不过你已经换了七、八个了，宫斗宅斗的你嫌婆妈，风花雪月的你嫌俗气斩妖除魔的你怒斥这是杜撰，排兵布阵打仗的你愣说自己听过了……我最近听过的话本子里确实还有一本题材比较新鲜的……但你确定要换成这个吗？”
叶青臣心说“我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斩钉截铁道：“换！”
赵长歌仿佛是个非常好脾气的说书先生，面对小黑炭少主要砸摊子的雷霆之怒，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笑眯眯的，一脸“我给过你机会了”的祥和慈爱。
赵长歌：“少年？你真的确定要来点新鲜的？我怕你纯洁的小心灵承受不住……”
叶青臣被她两句话刺激到了敏感的少年心，顿时异常坚决：“我确定！换！必须新鲜！不新鲜小爷现在就让礼叔把你们的晚饭换成吃了能看见小人儿满天飞的毒蘑菇宴你信不信！”
水西多山多密林，山中盛产各类菌子，无论煎炒烹炸还是熬汤，都能处理得美味非常。
但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从不敢纵情大快朵颐，因为就连吃菌子吃成了当地文化传统的水西人，有时都难以分辨哪种有毒，若不慎中招，轻则状若疯癫满眼飘小人，重则躺板板埋山山，保证你去得非常安详。
这玩意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利器，若是混在饮食里，着实防不胜防。
赵长歌本身对西南的菌子喜爱非常，但绝没有爱到愿意为这玩意送命的地步，于是在毒蘑菇的威胁下，她勉为其难的妥协了。
但在开口前，仍然用一副“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的复杂表情看了叶青臣一眼，看得叶青臣莫名其妙。
随后赵长歌长长叹一口气：“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那我也不多废话了……不过我还是对你刚才那番话有点意见——严格说来，在中原人的眼里你们水西人也算‘鞑虏’，你驱你自己就很不必了，尤其朝廷现在倡导‘中原西南同一个大孟’，你这个说法实在不怎么正确，为了你们叶府以后出去可不要再说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叶青臣一脸黑线：“……你根本就没有重点吧。”
赵长歌对叶青臣的吐槽充耳不闻，喝口茶水润润喉，视线不怀好意地从一脸冷漠的秦九脸上飘过。
秦九自顾自斟了满杯的“醉明月”，少顷一饮而尽，仿佛酒入愁肠，三分月光七分剑气，眉眼一睁一闭，万水千山，恍若隔世。
只是半晌，她眉眼一低，定定瞧中了挂在水西少主腰间的那柄“手铳”。
赵长歌笑了笑，她才不管秦九注意什么，只要没从那张美丽的脸上看出“杀了你”的坚决，赵长歌便放心的从桌上捏了一片酥脆鲜香的油煎松茸送进自己嘴里：“那贫道就给公子讲个上月汴京城新出的本子——这一出叫做‘秦将军雌雄兄弟’！”
叶青臣：“？？？”
这几个字显然超出了少年对这个淳朴人间的认知。
“雌雄兄弟是什么意思？”叶青臣迷惑而耿直地发问，“不是……雌的当什么兄弟？这话本名字就不通，是不是你记错了。”
“没错。”
叶青臣：“？？？”
赵长歌的视线再次毫无缘由瞟向了秦九。
随后咳了一声，带着一副“少年你太单纯”的表情看向叶青臣。
“这话本讲的是秦国公秦风秦北林尚大孟宁国公主后生有一子，因此自幼体弱多病兼容貌秀美、男生女相，唯恐此子少年夭折，故自幼报与太后、皇上，秦国公与公主得女，拿儿子当女儿教养，对此子宠爱非常，取名‘秦时月’，小字‘望舒’，这孩子粉雕玉琢，皇帝抱了之后非常喜爱，于是把这男孩钦封为了长安郡主。”
叶青臣确实是想听点新鲜的——但是他对“新鲜”两个字的理解显然只停留在正常范围——比如让长安郡主这执掌千军万马的人偶尔跨界去求仙问道，或者随便和几个翩翩公子美少年来段虐恋情深。
但在内心里，叶青臣等水西人早就像大孟万千百姓一样，接受了大孟久负盛名的神兵三神营主帅长安郡主是个女人这一事实，并且对这位郡主一直以来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功绩肃然起敬。
总之，叶青臣对“新鲜”一词的定义是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于是他听了这段开场，活像看见当空一道惊雷当空劈下。
“.........男....男孩？封为……长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