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伦敦,大雨如倾,城东的垃圾堆里,蠕动着一团东西。细细看,是个人呢。浑身腐烂了,漆黑的。
我静静站在那里,注视这人,花了三十多分钟,伸手去探一米外那只烂苹果,从进度来看,大约还要另外花三十分钟才能达到目的。
而且,我想他那个时候可能已经死了。
让他死好呢,还是不死好呢。
这么踌躇。不过答案还是有的。
一小时后,他坐在了我的公寓浴缸里,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我家传的药炼之术,绝对不是盖的,小试牛刀,就把一条世人皆欲弃的垃圾虫,变成了一个美男子——当然,主要还是他自己长得好。
看着他清醒过来,我架着二郎腿在一边吃花生,问:“记得你是谁不?”
他竟然径直一香皂盒子丢过来,号叫声犹如鬼哭:“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哎呀,不识好歹到这个份上,以为老子暗恋你吗。不打不行。
咬着一颗花生我就扑了上去,把他按在浴缸里一顿爆打,打得扁扁的,然后一挥手,将身边另一桶药水倒到他身上,他立马鬼叫起来,嘿嘿,这本来是给他清毒换肤的,一缸水只能加一升,腐蚀性?比王水当然好一点。
吓唬完他,我继续吃花生,这次问的问题,答案就来得快太多了。
“你是谁?”
“马克强生。”
想一想,这个名字前两天在什么地方看过。对了,本地报纸社交版:“富豪老爸横刀夺爱,迎娶独子女友,甜心竟成继母,马克强生失踪”。
哈哈哈哈,我花生碎粒喷了一地,立刻就原谅了这位脾气不好的少爷。真乃人伦惨剧,竟叫人无语凝噎。
看我脸色,也是知情的。马克苦笑两声,哑着声音说:“你后悔救我了吧,哈哈,哈哈。”比猫头鹰的笑声还难听。他颓然,整个人软到水里去。要不是我硬拖。他一定可以成功地把自己淹死了。
终于洗完了澡。跟在我身后进客厅。大约纳闷了很久,终于问了一声:“你干吗穿那么多?”
多吗?看看自己,长睡衣长睡裤,手套,厚袜子,围巾,包头布。只有两只眼睛在外面。想了半天分辩道:“伦敦天气冷。”
然后他就看着墙上空调显示屏上的“25”度字样,发起呆来。
人类这种东西真奇怪,自己麻烦事一大堆,还为些有的没的操心。
我没好气把他拖到沙发边,推他躺下。
老实说,他那种拼命拉住自己浴袍前摆的动作,配合脸上惊慌的神情,实在是非一般的搞笑。我懒得再跟他纠缠,轻轻一划,一圈如有如无的光圈倏忽出现,将他全身笼罩。
瞬时间,他脸容如同婴儿一样纯净起来,闭上眼,沉入另一个世界。
他的额很宽,按看相的说法。该是个很聪明的人。唉。聪明人都比较难搞一点啊。
脱下手套,我的指尖近乎透明,划过马克的额头,他的皮肉与骨骼柔顺的整齐翻开如红海的波浪,露出结构极为精密繁杂的人类内脑。控制着情感,习惯,一切难琢磨的东西。当然,如果放进火锅里涮涮,或者切片过煎,滋味柔润滑嫩,也会是很可口的食物。
赶紧摇摇我自己的头,讨厌,昨天不应该看沉默羔羊的。
另一只手套也取下,合掌在他头部上方,指尖相对,手腕张开,做成一个倒金字塔的图形。金字塔尖垂直于马克,隐约与脑海绵体接触。慢慢的,有一些烟雾般的气体从大脑深处一点点生发出来,丝丝缕缕被手指尖吸取进去,我两只手都开始缓慢的变化颜色,从透明,到微白,到深蓝,等全体都转为纯黑色的时候,烟雾不再出现。他的头颅复原,笼罩他的摄神光圈也消失了。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电视,城市新闻。约翰强生,宣布将如期与玛丽小姐举行婚礼,记者问他对儿子失踪一事如何看,老强生愤怒的表示:“他是成年人,应该学会应对自己的人生。”
马克没听到这句,他只看到画面上的人,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嘻嘻哈哈地的说:“昨天喝醉是你拖我回来的?你叫什么?啊,那不是我老爸吗?他要结婚了?新娘子不错啊,哈哈哈哈。”
我微笑着盘起腿来沉到沙发里去。呼了口气。这家伙好彩啊,遇到了一只好心的拔鲁达兽,帮他拔除了记忆里那些不堪承受的部分。否则今天的头条新闻就不是结婚而是灭门了。本来他拣到那只苹果恢复一点体力之后,会跑去家里杀人的。这种事情虽然在人类社会见惯不惊,不过能少一桩是一桩吧。
门啪啦一响,马克哼着歌儿跑掉了。我松了一口气,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很黑,他心里的恨意与杀心还真不少。不过没关系,等一下喝点水,多小便几个就出来了~~
拔鲁达兽:非人一种,本形无定,体色透明。能操作思维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