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牵羊的小贼和初出茅庐的女警,相遇的结果,有时候是一桩婚姻。
我妻九香,连续第七次成为本城年度“罪犯克星”。偕我领罢奖牌,警局同人都来道贺,异口同声恭维她勇猛顽强,又是不死之身,十年拍档换了十八个,她还越战越勇。九香笑吟吟气昂昂,健美身段裹在制服里,任是无情也动人,何况她最有情,亲手送我入牢狱,又亲手为我洗囚尘,结婚时候什么也没有,她一样欢天喜地,冷对世人言语——都道是孽缘。
进了家门便娇嗲,软在沙发上哼哼:“良人,来揉揉腿,走许久累了。”咿,抓贼你比兔子跑得还快,又不见那么辛苦。这小嘀咕当然不敢出口,放了手里正在整治的药膳,我媚笑上前,半蹲半跪,按摩手艺专业纯熟,服务态度更是向来恭谨。无论何种风湿炎症,还是跌打劳损,摸摸就好,信誉十足。客官显然相当满意,手指在我额上一点:“哎,个个小贼都像你就好了,浪子回头当妇男,还挺称职。”不顾我抗议妇男是一种歧视性的称呼,她懒懒起身换衣服,犹自念叨:“今天得了奖,可以睡个好觉吧。”
她一世人没第二个愿望,只想一次睡足八小时,无需中夜被劈雷一样的手机铃声吵醒,这边脑子里还在做梦,这边已经急急忙忙开了车,遁入黑暗中去奔波历险。不过,实现的机会一年都没几次。因此长年连累枕边人,一夜夜也再不得睡,每回送到门口都喋喋不休:“注意安全,见危险便躲一躲,你是女人,别争硬汉。”
她便又好气又好笑:“罗嗦,不晓得你老婆手段辣么。”
她手段的确辣。空手道黑带七段,在家和我口角,气头上一掌劈断尺许厚的原木砧板,我大惊之下,慌忙藏起了所有菜刀。饶是这样,有时候人们也不理解为什么她出入枪林弹雨,硬是连皮外伤都没落下一个。
今晚九香亦未如愿,凌晨三点被叫起赶去增援B13区街头警匪枪战,那里是犯罪圣地,连警察局都一早撤出,可见地头蛇之凶悍。好在双枪师奶神勇无敌,左旋右扑,不一会就撂倒几个,其他人连声鬼叫,望风而跑。谁知大获全胜的当口,她粗心大意的作风始终不改,没有细察便去搜地上匪徒的身,不防对方垂死袭击,枪声响过,两颗子弹,一入心脏,一入腰部。立扑。我妻那本来汗津津红扑扑的脸,眨眼就惨白,委顿在地。
啊,有没有搞错,又来了。
藏在不远处的角落,发出这样哀号的人,是我。九香这个蛮人,胸大没脑,永远只晓得扑上去拼命,你总要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拼吧大姐。搞得你出任务我也出任务,警察局应该给我也发薪水啊。
街头静悄悄的。远处传来增援部队的警笛声。我摇着头走出去,抱起她,小心不让血液沾到身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餐刀,我精确快速地把两颗子弹从她身体里挑出来,动作轻柔到没有人会发现任何痕迹,再在自己手指上横切一刀,鲜血流出来,接触到她的皮肤,立刻凝结成冰片一样的黄色,迅速渗入肌理,九香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地上血泊也消失不见。在她恢复呼吸心跳之前我起身离去,不忘拍拍她可爱的脸:“小心点啦,笨女人。”
十年前,我在药店顺手牵羊,被第一次出来巡逻的九香盯到,追赶中遇到逆行来车,她居然奋勇扑上前,推我出险,自己被撞。承这一推的慈悲,我决定做她终生不离不弃的私家医生——肉白骨,起死生。一只神演报起恩来,何止以身相许那么简单。
还要做饭,经常指上有伤,她问起,当然是厨艺不过关。
神演:非人一种,喜食百草药材,血遇死人肌肤转冰片黄色,救治一切外伤,能起死回生。
白饭小评:滴血救人这种事情,一定只能对爱人偶一为之,不可以拿来开诊疗所。要是人家拿个瓶子来说,医生,你帮我开多点药我留着防复发,那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