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但他却突然有点儿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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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阔没吭声,把手机迅速放回了兜里。

不过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发现手机刚才被他拍在了圆规上。

完了。

“现在还吊儿郎当的……”老师还在说。

但江阔没太注意听,手在兜里迅速地摸了摸手机屏幕,摸上去是平整的。

“谁再让我看到玩手机的,这节课就记你缺课,”老师说,“到时挂科了不要后悔!”

江阔轻轻叹了口气,老实地低着头。

老师挺生气的,但莫名其妙地让他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就像回到了熟悉的高中生活里。

段非凡也没敢再跟他说话,老师训完话之后,大家都格外老实,有几个打瞌睡的这会儿看上去仿佛已经睡了两天,精神百倍。

下了课之后段非凡起身拉了他一把:“去道个歉。”

“嗯?”江阔愣了愣。

“去给老师道歉,赶紧的,”段非凡说,“老太太之前给缺课的人直接扣过二十分……”

“这么狠的吗?”江阔很吃惊,“她刚没说要算我这节缺课吧?”

“没说,”段非凡说,“去表示一下悔恨之情吧,万一看你不爽,下次你瞌睡了她也给你计缺课呢。”

“行吧。”江阔起身,往教室门口去了。

“知道怎么说吗?”段非凡问。

“要不把你嘴借我?”江阔回头斜了他一眼。

段非凡把他俩的东西都收拾好,遛达出了教室,在楼下等着江阔。

马上要到去看老爸的日子了,江阔早上提了一句说江了了弄好一批照片了晚点儿发给他。

刚才应该就是江了了在给他发照片,顺便聊几句。看上去是很正常的上课开小差,一节课里江阔这种大差小差的得开个七八回的,所以他才会很随意地凑过去问一句。

没想到江阔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手机屏幕怕是要重新再换一个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聊什么,江阔这反应让他有稍许的尴尬。

平时他们男大学生楷模们,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凑过去看而不是问了,熟到一定程度,就是这么不见外,就算不让看,对方也有可能抢过去。

但江阔不行。

无论跟江阔有多熟,段非凡敢肯定不光是他,包括楷模们,无论平时跟江阔讲话有多随意,也不会对江阔有这种“非分”的举动。

江阔身上从骨子透出来的气息里,就没有能容忍这种无礼行为的空隙。

这种事儿不需要说出来,甚至不用专门表现出来,大家就都能感觉得到。

这就是大少爷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江阔在聊一些私人的问题,或者并不私人,只是不想让他看到。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自然而又有些失落。

但几分钟之后,看着江阔从楼梯上一溜烟地跑下来时,这种感觉又很快地消失了,江阔依旧是那个已经打开了星垂平野阔少爷壳壳儿,有一点拽的,聪明的,有着时常会让人吃惊见识的小帅哥。

“搞定。”江阔跑过来打了个响指,“走,回宿舍请你吃凤梨酥。”

“骂你了没?”段非凡问。

“骂肯定是要骂的,老太太说我每节课都不在状态,她早看我不顺眼了,”江阔笑笑,“我说我最在状态的就是她的课了,因为她讲得好。”

“这话她受用吗?”段非凡问。

“不受用,”江阔想想乐了,“她说你不要光拍马屁,学习状态不端正,马屁拍得再好也没用。”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就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一定反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不尊重老师不尊重课堂的情况。”

“我后来就这么说的了,”江阔说,“我也没这种经验,重点还是在你这句话上。”

“你反应也真是……”段非凡叹了口气,“我都让你吓了一跳。”

“靠,我手机不知道……”江阔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好像……靠,这是裂纹吧?”

“你贴膜了吗?”段非凡看了看,屏幕右上角有一厘米左右的一小道裂纹。

“没,贴了手感不好。”江阔说。

“那就是屏幕裂了,”段非凡搓了搓,“应该不影响使用。”

“就这么着吧,”江阔说,“我没钱再换屏幕了。”

“这种小裂纹我们一般人也都不会去换。”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手机是怎么坏的?”

“都五年了,”段非凡说,“不坏都不合理了吧,所以就坏了,开不了机了。”

“对了,先去把照片打印出来吧,”江阔说,“刚就是江了了给我传照片呢。”

“很难看吗?”段非凡说,“我看一眼给你吓成那样。”

“不是,”江阔摆了摆手,也没遮掩,“我俩说你呢,你突然凑过来,我就心虚了。”

“……这反应不是说我吧,得是骂我。”段非凡笑了。

“那不可能,”江阔说,“夸你帅呢。”

“去马啸兼职那个店打印吧,他估计已经赶过去了,”段非凡说,“就在麻辣烫过去半条街。”

“行,”江阔点头,“他现在不介意了吧?”

“咱俩还有119那几个是不会介意了的,”段非凡说,“再说文印店也还行,算轻松的。”

文印店这会儿没有顾客,店里也只有马啸一个人,他们到的时候,马啸也是刚到,正趴桌上准备背书。

江阔顿时一阵负罪感涌上心头。

感觉怕是平时不扣分,他也得挂科。

“给你们算便宜点儿。”马啸说。

“你有权限吗?”段非凡问。

“有一点,”马啸说,“本校学生过来本来也可以有折扣。”

江阔想说马啸你现在嘴挺利索了啊,是在这儿每天要跟人说话练出来的吗……

照片导进电脑里,段非凡过去看了看。

不得不说江了了这个照片都处理得挺好的,色调很舒服,之前原片有几张构图很好但有几个地方过曝了的,她都给修回来了。

“拍得好。”马啸开始打印照片。

“后期也牛逼。”段非凡说。

“是要做相框吗?”马啸问。

“嗯?”江阔愣了愣。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段非凡指着电脑上他俩合影的那张:“这张吧,做个小的。”

马啸点点头。

“相框你有提成吗?”段非凡问。

“有。”马啸说。

江阔反应过来,看着段非凡:“那做两个啊,我不要了吗?”

“两个。”段非凡说。

文印店里的相框可选的不多,而且看上去都有些许的廉价,江阔在最贵的那一档里挑了一白一蓝两个最简单的直框。

如果是段非凡挑的,马啸可能会觉得这是在照顾他,但江阔一脸嫌弃地略过便宜的那些选了贵的,看上去就很合理。照片很快打印了出来,相框也装好了。

段非凡看了看相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这种看上去没有什么美感的相框,照片放进去了之后,也会莫名地带上了某种时光的感觉。

“好像也不是很难看。”江阔边走边拿着相框看着,“江了了特别喜欢这种东西,什么小相框,可以打开放照片的那种吊坠,还自己做照片书。”

“特别有岁月感吧,照片拿在手里,更能感觉到时间,”段非凡说,“它会跟着时间变化。”

江阔转头看着他:“段非凡。”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你好浪漫啊。”江阔说。“是么?”段非凡想了想,“不是你太不浪漫了吗?”

江阔啧了一声。

江总让人带过来的凤梨酥很新鲜,而且份量相当足够,给119和旁边几个宿舍都分了一下,还能叫上当代男大学生们到107一块儿吃。

“这是之前的卷子,不好搞,别给人,”孙季还没忘了跟江阔说正事,“高数英语之类的那些你有高中的基础,看看书就差不多了,也算不上难,植物要记背的多,最后那几节得认真听,会圈重点,我去年圈的重点都在这儿……”

江阔接过孙季的卷子和笔记本,感觉压力巨大。

为什么不给段非凡,他是休学了,不是留级,难道这些不应该给他也说一说吗?

哦,这大概就是他给你安排的任务吧。

“你不要看段非凡,”孙季平时话不算多,这会儿突然格外像一个学长,“这些东西去年我们给他了。”

江阔叹了口气,低头翻了翻孙季的本子,密密麻麻的字和夹在其中的各种小图。

“一个半月,这学期你这么突击一下估计差不多,你毕竟脑子还是好用的,”孙季继续教育他,“下学期就得上进点儿了,要记背的一点儿没少,专业课还增加了,到时实验报告小组作业什么的累死你……哦你们这个月要交的那个实验报告你好好写,实验做成什么样都好说,报告要写好,还有制图那些东西,缺的不用买,我们那儿有多的……”

“啊。”江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答应还是在叹气。

“来来来,”刘胖递了一盒凤梨酥过来,“边吃边说,这可是江总专门送来的,你还一口没吃吧?”

江阔看着凤梨酥没动,他手上还拿着卷子和笔记本,从手感上就不是特别干净的东西,这会儿实在下不去手拿凤梨酥,他盯着盒子,考虑要不要直接下嘴叼一块儿。

“怎么了?”刘胖看着他,“吃不吃啊!”

站在身后靠着桌子的段非凡笑了:“他手脏。”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丁哲说。

段非凡的手从他肩膀那儿伸过来,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儿,递到他嘴边:“我刚洗的手。”

江阔犹豫了一下,咬住了凤梨酥。

“妈的,”董昆说,“这作派我们是比不了,还得喂!”

“别逗我笑,”江阔说,“吃这个笑了容易呛着。”

“怕什么,呛着了段非凡给你做海姆立克。”丁哲说。

江阔赶紧把嘴里的凤梨酥咽了下去,跟着一通乐。

大概孙季的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再加上毕竟万一真挂科了很麻烦,江阔上课明显认真了不少。

段非凡去看老爸这天一早,他居然看到江阔夹着书晃出了宿舍。

“你是江阔吗?还是唐力整容了啊?”段非凡很惊讶,“你这是要去早自习?”

“嗯呐!”江阔起得比平时早了不少,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你现在过去吗?是不是有点儿早?”

“专门早一点儿,照片先给管教检查了才能拿给我爸看,看完我让管教再带给他。”段非凡说。

“龙须糖谢谢。”江阔说。

“记着呢。”段非凡笑笑。

罗管教对于他带来的照片挺欣慰的,仿佛是劝回了不孝子好好对待他爹的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爸肯定高兴,”罗管教拍拍他的肩,“上回你来了以后,这一个月他状态都还挺稳定。”

“下月还是我来。”段非凡说。

“好,这就对了。”罗管教笑着说。

老爸的夹板已经拆了,不过衣袖下还能看到一些上药的痕迹。

这次他走进会见室的时候,脚步比以往都快。

“听说你给我带照片了?”老爸拿下电话问了一句。

“嗯,”段非凡点点头,拿出照片,一张张翻着,想找一张最好的先给他看,“我们专门去……”

“拿上来啊,”老爸手指在玻璃上弹了弹,“你这给谁看。”

段非凡也没挑出“最好的”,都挺好的,于是先把他和江阔两个人的那张拿起来按在了玻璃上。

“哟,”老爸愣了愣,“哪个是你?”

“……要不您对照一下?”段非凡把脸凑到照片旁边,“自己儿子都认不出?”

“这就是那个富二代吧?”老爸指着江阔,“长得就很有钱。”

“他在我和丁哲他们几个那群里,花名儿就叫江有钱。”段非凡笑着说。

“你这张拍得好,”老爸手指隔着玻璃在照片上轻轻点着,“这张把帅气拍出来了。”

“还有呢,”段非凡又换了一张按在玻璃上,“这是我,后面几张都是我单人的。”

“这张也好,这拍得很专业啊,跟杂志一样,”老爸先是凑近了看,又离远了一些,“你这车开得挺好啊。”

段非凡看着他,又换上一张:“这个开着跟货车区别还是大,完全不一样了,我跑了两圈适应了才敢把速度提上去。”

“还挺好,不像开别人的车,”老爸笑着说,又是凑近拉远的,“还挺搭配得上,这照片都谁拍的?”

“丁哲拿了他爸的相机给拍的,江有钱的妹妹帮着把照片都……美化了一下,”段非凡找了个简单的词,又换上一张,仔细盯着老爸看,“我们几个一块儿去的……”

“这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小狗吗?”老爸眯缝了一下眼睛。

“嗯,奔奔,现在暂时住在江有钱朋友那儿了,过得挺好。”段非凡把所有照片都轮着展示了一遍,“照片一会儿让罗管教给你。”

“好。”老爸点头。

“爸,”段非凡凑近玻璃,小声说,“你眼睛是不是有点儿老花了?”

“放屁。”老爸很干脆。

“我爷很早就老花了,老叔去年也配了个老花镜,”段非凡说,“你们这个可能遗传。”

“老三配老花镜了?”老爸很有兴趣地一挑眉毛,“这小子戴老花镜了?”

“啊,配了,看字儿的时候戴,”段非凡看着他,“我看你也得配了。”

“你少给我废话。”老爸眼睛一瞪。

段非凡看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于是没再说下去。

过了几秒,老爸叹了口气:“你别管我。”

段非凡一时接不上话,沉默了。

“说什么。”老爸又说。

“嗯?”段非凡没听懂。

“你别管我说什么。”老爸说。

“没管。”段非凡笑笑。

“那个江有钱,”老爸说,“看着人还挺好。”

“是挺好的,”段非凡说,“一开始觉得他挺讨厌的,认识时间长了就发现他这人不错,心眼儿也好,还聪明。”

“也是没想到,上个蒙事儿大学还能认识这么个朋友。”老爸看着他,有些犹豫地啃哧了一会儿,感觉是有什么想说,但最后只说了很简单的一句,“有个这样的朋友也好,以后能帮得上你。”

段非凡愣了愣。

“别人多少都能靠着点儿爸妈,你这个情况……”老爸说,“只能靠朋友。”

“我靠自己也行,”段非凡笑笑,“以前没这样的朋友,我不也好好的,现在都已经长大了。”

“以后毕业工作了,不一样的,”老爸想想又摆了摆手,“还是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多说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我说什么也没用……”

“爸,”段非凡打断了他,“我这些年就是在等你出来,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老爸没了声音,就那么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看到了他眼眶里有细小的闪光。

没等他再开口说话,老爸猛地站了起来:“走了!”

接着就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那边,段非凡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堵得慌。

难受。

老爸因为以为他受了苦而难受,他因为老爸以为他受了苦难受而难受。

爷爷奶奶和老叔一家对他都很好,老爸也知道,但这些都无法佐证“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切都源于那种错过了孩子十年成长并无法弥补的痛苦。

这种交错的,无从拆解的线团一样混乱感觉让他慌张而茫然。

他向来不怕跟人沟通,没有什么关系是他拉近不了的。

唯有面对老爸。

公交车开出第四站的时候,段非凡下了车。

慢慢往龙须糖老店走过去。

今天很冷,风一巴掌就能扫透外套,还没什么太阳。

但他顶着风走到店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的憋闷甚至风都吹不散。

除去不断纠结着“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向不屑攀关系认为结交朋友不能带着目的,处的就是真感情的老爸,居然艰难地说出了有个有钱的朋友以后能帮得上忙这样的话。

心酸得很。

“要什么口味的?”老板娘的声音打断了段非凡的思绪。

“每样都来一点儿吧,”他拿出手机,看到信息栏里有JK921的消息提醒时,之前的心酸顿时从心里酸到了鼻尖上,他迅速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用那种小纸盒装……”

上回用的纸袋,JK921那个讲究人直接上嘴叼,叼得一脸都是粉。

但因为从心到鼻尖都是酸的,他后面这半句差点儿没说全,说到“小纸盒”的时候他自己都听出了哭腔。

“……好的,你等一会儿啊。”老板娘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的关切让他有些尴尬,他迅速转过身,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对着门外。

【JK921】照片效果怎么样,父慈子孝了没

【JK921】江了了刚又发了几张,有个大合照特别好

【JK921】下次拿去巡展吧

段非凡看到这几句的时候,眼泪实在控制不住,手都来不及抹眼睛,眼泪已经滴在了屏幕上。

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从父母离婚到老爸入狱再到现在,这些年里,他为这些事落泪的次数一盒龙须糖都能数得过来。

今天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反老爸看了照片其实还挺兴奋。

但他却突然有点儿绷不住。

正哭得有点儿刹不住的时候,老板娘把几盒龙须糖都装好了,拎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打扰他的哭兴。

“好了吗?”段非凡也管不了尴不尴尬了,抬头问了一句。

“哎哟,”老板娘一看他的脸,赶紧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擦擦。”

“谢谢。”段非凡把纸巾按在了脸上。

“是不是钱有困难啊?”老板娘说,“不收你钱了,别哭了啊。”

……倒也不至于。

段非凡顿时这个眼泪就有点儿续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