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百个俯卧撑的健身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江阔的被子在拿回宿舍的路上变得非常沉重,两条胳膊兜着还老觉得要掉了。
进了宿舍,他把被子抡到床上,又甩了好一会儿胳膊。
“我给你捏捏?”唐力说。
“不至于,”江阔说,“就是太久没运动。”
“很可以了,”唐力说,“我天天跑步,也做不了一百个。”
“……你用腿做俯卧撑?”江阔说。
“他主要是用手跑。”李子锐说。
几个人一通傻乐。
洗完澡江阔是准备跟宿舍的人一起去食堂,但大炮打了电话过来说在学校门口等他了,想到自己现在劳累过度需要补一补,他决定出去吃。
“别吃太饱,”他告诉宿舍几个人,“我带点儿回来。”
“行,”李子锐点头,“放心,我是吃不饱的。”
江阔拿个袋子,装上要洗的衣服,拎着出了门。
大炮叫了个车在门口等着,他上了车,大炮就指挥司机直奔餐厅。
“又找到一家不错的,”大炮随手往他这边拍了拍,“给你改善一下伙食,顺便你考察一下,看要不要带江了了去那儿吃。”
江阔捂着胸口:“这几天不要随便碰我。”
“怎么了?”大炮一下坐直了,“打架了你?”
“没,”江阔说,“我今天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现在我胳膊胸口腰都是废的。”
“教官罚的?”大炮声音顿时提了上去,“你管他呢!就不做,再哔哔就走人,不他妈训了!谁能拿你怎么着!”
江阔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昨天才教育过我,要看清形式,改改臭毛病。”
大炮没说话,似乎在思索。
“我就知道!”江阔指着他,“这话就不可能是你说出来的,胡振宇你他妈就是江郁山埋在我身边的暗雷!还是刚刚策反的那种!”
“放你的屁。”大炮说。
“演技太差,”江阔说,“记性也不行,刚背完的台词儿转头就忘。”
大炮到了儿也没承认他是叛徒这件事。
倒是给他说了另一个事。
“差点儿让你打岔打忘了,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问知不知道杨科的去向。”大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杨科的去向是什么需要耳语的事儿吗?”江阔皱眉看着他,“去向不就是九天瀑布15公里处。”
“听我说完,”大炮啧了一声,“然后他也给我打电话了,他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跟女朋友私奔去了。”
“私奔一个月?”江阔愣了,“私奔还带截止日期的吗?”
“谁知道呢,”大炮说,“那天让你送他去九天瀑布,就是会女朋友呢。”
“个傻逼,”江阔拧着眉骂了一句,“江总会把这个账算在我头上。”
“我就这个意思,这逼就是下套儿呢,”大炮说,“现在给我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让咱不要说,但是不说,你就是他失踪前的最后目击者,你这个嫌疑……”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江阔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个比喻,你是……你反正就是最后……”大炮解释。
“你瞎的是吧?”江阔说,“什么时候瞎的?杨科下车之前瞎的吗?”
“靠!”大炮总算反应过来他的重点在哪儿,“咱俩!咱俩!咱俩就是最后看到他的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没脑子!”
“我看你脑子挺足,脑浆子都快从鼻子里挤出来了。”江阔说。
“恶心不恶心啊。”大炮说。
“别跑题。”江阔说。
“说完了,没跑题,我意思就还是得说。”大炮叹了口气。
“不说。”江阔回答得很简单。
“为什么?”大炮声音一扬,“你都说江总会把账算你头上了!”
“他真找我问了再看情况,”江阔看着车窗外,“事儿还没到头上呢,杨科又不是未成年人,再不是朋友也不用这么着急卖了。”
“……行!”大炮有些无奈地用力一点头,“知道你仗义。”
大炮人虽然不怎么仗义,但单论找吃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这是一家粤菜馆子,很合适江了了不吃辣的口味。
菜做得很好,地方也清净,大炮订的是个湖景小包间,外面的阳台看出去风景不错,还凉快。
以江阔对江了了不怎么了解的了解,这种市井喧闹中的宁静她应该很喜欢。
“得提前订桌,”大炮说,“中午还好,晚餐得提前几天,晚了连预订都不让。”
江阔叫了服务员过来,想现在就把包间订了。
但江了了也不确定具体能到的时间,范围前后有三天。
“这个不太好订,”服务员犹豫着,“您订三天包间,但是有两天是空的……”
“你们订了就不能有事儿来不了呗?”大炮说,“我就算只订那一天的,我有事儿来不了不是一样吗?”
“主要是您临时来不了和现在就确定有两天订了又不来还是不一样的,”服务员解释着,“我们……”
“我三天都来。”江阔说。
中午吃得舒服,下午的军训就显得没有那么痛苦。
主要是下午开始来回溜达着训练,比原地站着要强不少。
“精气神!这是齐步走!不是解散了去食堂!”教官的声音一直很提神,“就这样子你们一会儿怎么踢正步!”
除去走着比站着舒服之外,训练步伐的乐趣比站着更多。
顺拐的,踩人鞋的,走反了胳膊打架的,走得太投入立定刹不住撞前排的……
这里头就有唐力。
军训结束回宿舍的时候,他还一直没停下。
江阔很意外,他感觉唐力看着不像是个运动不协调的人,没想到顺拐顺得这么丝滑,拉着江阔跟他一块儿并排走的时候,江阔被他带得有种跟着顺过去的冲动。
“你平时走路怎么走的?”江阔问。
“不知道,”唐力说,“这个齐步一走,胳膊怎么样背怎么样,一想这个,我就好像不会走路了,主要是平时走路又不用思考自己的姿势……”
那我平时走路还是会注意姿势帅不帅的。
唐力是个认真的人,舍友也都是热情的人,回到宿舍饭都没吃,几个人就开始给唐力陪练。
江阔也不打算吃饭了,他叫了大炮一块儿打算今天把洗衣机弄回来。
一二一,左右左。
江阔出门。
一二一,左右左。
路过107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看样子段非凡没有回宿舍。
回家了?
本地还是爽。
“这些是要带去的,之前你凌姐去的时候给他带了衣服被子什么的,这次就是几本书,”老婶拿出一个小包,“他上回说想看什么什么书,里头图书馆没有,就让段凌去买了。”
段非凡看了看,是一套阿加莎:“他还看这些呢?”
“他们兄弟几个,就你爸爱看书,”老婶说,“还有你去的时候,跟他说平时花钱不用那么省,有时候嘴淡了就买点儿吃的,钱给他存了总是不花。”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跟学校请假了没?”老叔在旁边问了一句。
“请假了。”段非凡说。
“让段凌开车送你去。”老叔说。
“不用,”段非凡拿起东西,“公交车直接到了。”
“见了他要是又说什么不用你去看他之类的,”老叔交待他,“你听着就行,不要跟他杠,他就不愿意你看到他穿牢服那样子。”
“知道。”段非凡应了一声。
探监这种事,段非凡远没有段凌熟练。
段凌一年还去个两三次,他几年才去一次,就像老叔说的,他爸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穿牢服的样子。
去年去了一次因为上大学了,今年又去一次也是因为老叔说你儿子又上大学了……
八点钟,段非凡准时到了。
交证件,办手续,安检,拿上会见证,等。
会见室里他是最早一拨,另外还有一个大姐在等着。
段非凡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老爸被带进会见室,在他对面坐下了,取下旁边的电话看着他。
他愣了能有五秒,老爸指了指电话,他才赶紧拿了下来。
“搞得跟我来探你一样,”老爸的声音传出来,“你老叔说你被揍了,是揍傻了吗?”
“又没打到头。”段非凡说。
“打哪儿了?”老爸问。
“身上。”段非凡说,“不严重。”
“不要装逼,”老爸说,“不严重住几个月院?你老叔都告诉我了。”
“他跟你说这些干嘛啊,”段非凡皱了皱眉,“是没话说了么你俩。”
“他来一趟就为说这个呢,”老爸说,“可刺激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没说话。
“以后别逞能,”老爸看着他,“做好事也得看清状况,当自己多牛呢……你是不是借机打架?”
“我有病啊?”段非凡也看着他。
突然发现也许是见面的次数太少,老爸脸上每多一条皱纹他都能发现,虽然没到五十,但看着总觉得沧桑。
“今年又重新上一次大一是吧?”老爸问。
“嗯,”段非凡点头,“这几天正军训呢。”
“好好训。”老爸说。
“嗯。”段非凡点头。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话题,段非凡也迅速思考着想找一个话题。
“下回你别来了,”老爸说,“没话说呢,多难受。”
这话说的,段非凡更找不着话题了。
“同学都怎么样?”老爸问。
“……没怎么认识新的这些,”段非凡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随手抓了江阔出来凑数,“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老爸看着他,没说话。
段非凡也沉默了。
“说啊。”老爸等了一会儿开口了。
“说什么?”段非凡问。
“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老爸说。
“是啊,”段非凡说,“就是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靠!”老爸摆了摆手,“你真是……咱俩真是太不熟了……这天儿聊的,都不如我跟段凌。”
段非凡被这话说得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手里的听筒放了下来。
老爸指了指听筒,示意他拿起来。
段非凡不太情愿地重新拿起听筒。
“是我的错。”老爸说。
段非凡立马偏过头,把听筒挂了回去,生怕挂慢了还能听到他声音。
余光里他能看到老爸在冲他挥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重新拿下了听筒:“别说这种话,我听着不舒服。”
“我不会聊天儿也就算了,”老爸说,“你从小那嘴,连逗带损一句不少,怎么到我这儿就也不会说话了。”
“我不知道。”段非凡说。
“所以我也不愿意让你来,你老叔非说让我见见,”老爸叹气,“我就是怕这场面,你回去吧。”
“你身体怎么样?”段非凡问。
“这岔打的,”老爸笑了起来,“挺好,放心,比你壮。”
“这牛吹的。”段非凡说,“书给你带了,平时也适当花点儿钱买吃的什么的,老婶儿说存给你的钱都不用。”
“知道了。”老爸说。
“那我……”段非凡犹豫着。
“回吧!”老爸摆摆手,“好着呢,回吧你。”
借着请假,段非凡第二天下午才回的学校。
还没走到宿舍,就看到丁哲和董昆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
“上上上上。”丁哲招手。
他也没多问,先跳上了后座。
“江阔那车回来了,”丁哲说,“刚到停车场……”
“我下去。”段非凡立马准备跳车。
“别!”丁哲反手拽住了他衣领,“要说熟还是你跟他熟,有你在,大家就没那么尴尬。”
“有什么可尴尬?”段非凡莫名其妙,“你都有脸蹭车开,你还会尴尬?”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丁哲一连串地说,“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又特别想摸一把方向盘。”
停车场旁边是一片绿地,有不少石桌石椅,午饭不少学生愿意到这儿坐着吃。
江阔的车开进停车场,大家就都转头看着。
段非凡感觉自己仿佛专门从家里赶着过来看车似的,人家车还没停进车位,他们这帮人连自行车都已经放好站那儿了。
“这也不是江阔开的啊?”董昆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人。
的确不是江阔,是个穿着4S店工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
男人下了车,跟他们面对面地站着。
有病。
段非凡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了。
董昆也跟着过来坐下了。
丁哲依然坚持在车旁边站着,并且开始围着车转圈儿。
“把那傻逼叫过来。”段非凡说。
“叫不过来了,马上就要上车,”董昆冲旁边抬了抬下巴,“车主来了。”
江阔从学校大门的方向走进了停车场,跟丁哲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手套手里拿了钥匙,顺手给了丁哲。
“这人马上要疯。”董昆站了起来。
“我直接?”丁哲看着江阔。
“没事儿,”江阔说,“你有本儿吧?”
“有,”丁哲说,“就是没开过这样的。”
“都差不多。”江阔打开车门,“发动了开就行。”
“那我先感受一下。”丁哲进了车里,“要不你坐副驾?”
“不了。”江阔退开两步,丁哲应该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要是一直杵边儿上更尴尬。
董昆坐到了副驾,并且拿出了手机对着丁哲:“给你拍张照片吧。”
“拍个视频吧。”丁哲说。
江阔往四周看了看,虽然不太情愿,但停车场周围唯一有树荫的石墩子就是段非凡屁股下面那个,他还是走了过去。
“你不看着点儿?”段非凡说。
“看什么,”江阔坐下了,“他不是有本儿吗。”
“心挺大。”段非凡点点头。
本来还想聊几句,但看到车突然动了,从车位里开了出来,他顿时就顾不上说话了,盯着车,这要磕一下碰一下的,丁哲就得出去卖身,以丁哲的姿色,要卖很久。
“附近有人少的路吗?”江阔问。
“学校后面……”段非凡说到一半停下了,转头看着他,“没必要吧?”
“就停车场里转吗?那多没劲。”江阔站了起来,走到了车旁边,弯腰跟丁哲他们说了两句,丁哲和董昆立马下了车。
“干嘛?”段非凡问。
“走啊,”董昆一招手,“高新区那边儿全是没人的大马路。”
“我不去。”段非凡说。
“车座不收费。”江阔扶着车门说了一句,“又不是躺椅。”
“你大爷。”段非凡站了起来。
丁哲和董昆到后座坐下了,段非凡上了副驾,回头看了一眼:“你不坐前头?”
“没事儿,”丁哲摆摆手,“一会儿到地方我开呢,你先坐前头感受一下。”
“我感受个屁啊。”段非凡说。
“安全带。”江阔说。
段非凡刚把安全带扣上,江阔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立马发出了轰鸣,冲出了停车场,开到了路上。
段非凡转头看着江阔,还没开口,车速又猛地降了下来。
“怎么?”江阔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开车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车出了校门,很快转到了学校后面的路上,这条路通往高新区,高新区大片的荒地百废待废,很多新修的路连线都没画,连带着往那边去的路上都没什么人。
“我现在,”江阔说,“要一惊一乍了。”
没等段非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车里的音响里突然炸出了一声电吉它的动静,接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感觉人猛地往后贴在了椅背上。
啊……神经病。
“好!”丁哲在后头喊,“这推背感!”
段非凡没说话,江阔在学校虽然挺拽,但还不算太出格,现在这脚油门像是踩在了他某个开关上,连表情都变了。
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开车的时候非常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