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场
缪呈柯和许识其与午餐一起来敲门。
朝舟远一开,两人干起了服务的活儿。
兴许晨间运动足够开胃,闹哄哄地推着餐车往里进,嚷嚷到一半,停止于看见池央荷时。
许识其奇怪于她衣衫整齐,缪呈柯反应倒快,没让尴尬持续太久,“来来,一起吃饭啊。”
好似他们不是闯入者,她才是。
朝舟远似是知晓她的窘迫,推上门,慢悠悠地回去,放弃原位坐到她旁边,将桌面上的乐高积木随意推开,空出一片地方,叉起手等待二人服务,替她端起主人架子:“怎么了?”
许识其先开口绕弯子,拇指食指高抬,比出一个手势,“哥,要不要去玩玩啊。”
他对朝舟远了解颇浅,不好直接挑明。
缪呈柯不同,将餐点放上桌,略过客套,“你跟有证的玩儿?我可不去挨虐。”
与说好的话术有所出入,许识其还没摸清他究竟卖什么药,缪呈柯就干脆地挑明:“哥,你之前养的那个车队俱乐部最近有没有活动,一起去玩玩呗?”
朝舟远当然知道他们的用意,需要合情合理的资源而已,但总归不是他有所求,乐意兜圈子,“问她。”
两人目光立刻转移到池央荷身上,殷勤换人献。
“我帮你请假?不少教授跟我熟。”
“......我现在假期。”
“你知不知道跑赛道多好玩?超爽的。”
“......不知道。”
“论文需要指导吗?”
“我才大一欸。”
“《速度与激情》看过没?极品飞车玩过吧?还有R星的GTA系列……”
“......”
向朝舟远求救时,他分明在偷笑。
池央荷于是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凶的表情,他才正经地问:“喜欢江景吗?”
她点头。
“那就去。”
欢呼随即响起,服务中止,两人体面地借口不打扰离开,其中弯弯绕绕她不必明白,只需一句想看江景。
乐高积木于傍晚拼好,泰坦尼克号,雄伟壮观,仿佛天一亮就开往彼岸。
他夸她天赋高。
她问他,这一艘会沉吗?
他想了想,没有确切回答。
有时候,你就算知道那是一艘即将要沉的船,依旧执迷不悟,毅然拎起行李登上,赌一把天降幸运儿。
夜色渐渐深,缪呈柯发来消息要喝一杯,朝舟远仍是询问她的意愿。
池央荷活动脚腕,果真像他说,不严重,可以去。
一应俱全的酒场建在隐蔽角落,去时风里有叶落有花香,还有紧紧扣着她的朝舟远,就算无事也免不了要应景装装柔弱相。
到地方,池央荷不免感慨:“这里怎么什么都有。”
“嗯,之前缺个你。”
动人的话还想再继续听,可惜破坏气氛的人过于亢奋活泼,全部打搅。
这场酒局目的性强,他们聊车型、路线、商机。
池央荷听得云里雾里。
有些犯困的时候,缪呈柯讲到她感兴趣的:“哥是不是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回去?”
“嗯。”朝舟远应完,转头向她指着不远处,“实在无聊去找她们玩玩?”
池央荷没听见他的归期,走向吧台,那儿坐了缪呈柯和许识其带的两个女伴。
调酒师递给她一杯无酒精的灰姑娘,左侧女人同她搭话:“小妹妹,他出手大不大方呀?”
其实很难辨别含不含恶意,也许只是单纯好奇,但池央荷不擅长应付这种事。
遇见朝舟远之前,她一向循规蹈矩,虽不祈祷一步登天,但做不到完全不抱怨,也无数个夜里问着凭什么,圣人哪有那么多。
右侧女人看她很久不讲话,解围道:“废话,这里他建的。”
原本不熟的两人即刻攀谈起来,声音压低话题急转,宛如第三人不存在:“什么背景?”
“不了解,神秘的。”说话间视线在池央荷身上打转,最终又作罢,“听说蛮敬他。”
后半句恰到好处,将话题点到为止。
能玩一起大多势均力敌,要么臭味相投要么利益牵扯,没有高谈上下的,何须用敬摆明低了一等。
再加一层神秘面纱,原来是塔顶云端的世外高人。
不多时,左侧敬来一杯酒,“小妹妹要是应付不来,可以大方同我搭根线。”
这次连池央荷也沾到金光,谁让她客客气气时不领情,难怪人家重振旗鼓有锋芒。
“你算了,他爱好多明确,学生妹嘛。”
池央荷不假思索,忽然坚定地说:“我也没有想图他太多啊。”
只有一点,剩下的是关乎爱情的天真狂想。
再不和谐的声音也被掩盖在玻璃杯碰撞之下,没人为她高呼伟大,只笑声荡漾。
“好巧,我也喜欢缪哥哥的,风趣幽默够直接,还有公狗腰,钱和势不过附加条件喽。”
标榜什么呢?
爱能多重要,这里没人缺,少装点高洁。
另个则将几十度烈酒一口饮,再把空杯递给调酒师,“我也要一杯无酒精。”
成人世界不讲明白话,年纪小的优势不过喉头没淌过烈酒,哪天他想换口味,输赢尚未定,饮料谁不能喝?
摆明要她认清,别再做那种真爱无敌的大梦,你没多特别,快点醒一醒。
假如现在时间往后流转七年,池央荷由衷多谢提醒。
可惜正当下,青春孤勇,她只会要一杯高纯度试图来证明。
那一口又呛又浓,喝完就忘记要证明什么,仅剩天旋地转,好似在看万花筒。
歌声渐渐萦绕耳伴,音乐从哪里流淌,谁的心事被揭开了?
随口一唱,随心一听,她下意识寻找他身影,还好抬头即安心。
酒精带来虚晃木讷,双手忽的环绕住他脖颈,绷紧全身去献一枚吻。
当时朝舟远有几秒钟在发愣,再回神牙关已经被她撬开,膛前压来一片软。
酒的味道在她舌尖荡开,他稍稍一品,闻到苦艾的浓烈香气。
陆内很少有人接受这种别样味道的酒,但朝舟远喜欢。
初尝是因禁酒令的一段历史,谣传苦艾致幻,然而双重禁忌与危险仍未阻止它成为走-私销冠。
那时的诗人问:一杯苦艾酒与一轮落日有什么区别呢?
而今朝舟远可以在汲取的过程中回答,区别是大簇大簇的郁金香。
在花丛挟一缕柔,缱绻纠缠,尽情至最后一滴,将呼出的温度一同席卷。
无人还记得那是杯饮前冰凉,过喉时难以下咽的酒,全被一场侵略攻占,弃甲曳兵,交由他来指教。
吻着吻着,酒味一点一点淡了,被麻痹的神经也渐渐告别笨拙,可他还不打算告别。
低头配合,吻变激烈,变疾风骤雨,变电闪雷鸣中逆流的暖意。
她在他怀里,心声抵得极近,锁骨深陷,烙下印。
过了多久才终于有几分清醒回归到脑内,但池央荷依然不想离席。
至少现在贪恋一次。
她想着,右手悄悄落下,拼进他的指缝,如那艘泰坦尼克号上的两块相邻积木般吻合,无声印证彼此多紧密。
左手顺着颈线上攀,一下一下轻点,掠过颚角、耳垂,落在发间。
碎发扎进指腹,又从两侧冒出,酥麻地刺着,隐隐提醒她的冲动。
任意一处都似他在点化,耐心劝导几遍,你且下定决心再来。
可她早早下定决心。
大约饮酒前,再往前,要到见他第一面。
彼时还不太敢想,要在他怀里沉醉一眠,起始于唇齿厮磨,成为够胆的不速之客。
所得激烈算不算勇者奖赏,潮热的缠绵仿佛汇集在海尽头的分叉河流,过程遥远又煎熬,才使重逢异常渴求亲密。
或是几年未降雨,迫切需要来自他的点点滴滴。
闭眼听见吻的声音压过嘈杂,盖过一首歌,无心去听情爱释意,及时雨正在降临。
要虔诚要真切,感谢造物主偏心。
哪怕渐渐无力也将氧气赠予,等渡上一层他的吐息再偷偷盗取,亲密共享呼吸。
那时候血管起伏里有情动证据,从躁动至沸腾。
他反而将她捉得更紧,以吻钳制,将温柔交锋扳成引诱陷阱。
垂眸扫视,偶然打来的灯光将她唇角的水迹晃得清莹,而她浑然不知,像件艺术品。
朝舟远突然讶异,何时他竟有大艺术之心,乐意偷闲欣赏,从前连美景都懒得顾及。
几首歌过去,终于攻占停止,一座城池归属于他,如期。
池央荷睁开眼时,胸膛正升沉得剧烈,吸食空气都费力,半边身还挂在他脖颈,好像才经历完一场浩劫,存活算万幸。
只是绮丽梦境尚且没停。
朝舟远抬手别在她脸侧,贴近吮去颊边的一片水迹,让唇恣肆雕刻,将仅有的放浪进行到底。
后来一支烟被点燃,仿佛不是锁吻结束,而是他们才做完。
有缕白袅绕在他指尖,从新把他携进迷离里去,大雾中回望来的视线像在将她衣带轻轻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一杯苦艾酒与一轮落日有什么区别呢?-王尔德
感谢踹掉男友选白毛;想睡觉想到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