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 恋爱脑竟是他自己

二人在后山前下了马,往乔必应坟地所在之处走去。

乔添还未到。

“这般时辰乔先生应当刚从私塾回到家中不久。”许明意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道:“咱们再等等。”

乔添无意惊动家中母亲,料想应是会陪着乔母用罢晚食之后再寻机会过来。

吴恙点头。

跟来的天目蹲在高高的树枝之上,倒是已经将望风的姿态摆好了。

如此等了约有近两刻钟的工夫,待夜色已浸满整座后山之际,总算有脚步声隐隐传来。

天目尽职地叫了一声。

然而这叫声一起,却是立即惊得山中飞禽尽出。

“……”小七默默看了蹲在树枝上的大鸟一眼。

天目这风把的真还挺张扬的……

似乎也觉得自己大意了的大鸟已抬起一只翅膀捂住了长喙。

来人正是乔添。

他手中提着一盏风灯,闪动着的灯火映照下,可见脸色不是太轻松。

——任谁来干掘父亲的坟这种事情必然也都是轻松不起来的。

“许姑娘……?”

“乔先生,是我。”作小厮打扮的许明意拱手向他施礼。

看着扮相无可挑剔的少女,乔添压下心中愕然,将风灯与手中之物放下后,抬手还礼道:“乔某来迟,让许姑娘久等了。”

“无妨,我们也是刚到不久。”

“不知这位公子是……”乔添看向许明意身侧之人,那少年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俱是出众无双,叫人想忽视都是难事。

“这是我的一位好友。”许明意代吴恙作答道:“此番出门意在掩人耳目,便托了这位朋友相帮——乔先生放心,皆是可信任之人。”

听她这般介绍自己,吴恙亦不多言,只拱手向乔添一礼,算是打了招呼。

许明意未提及吴恙姓名,乔添也并不多问什么,虽心中略有猜测,但也未表露出分毫,只是还礼而已。

既然人都到了,许明意便转头看向吴恙:“让人动手吧。”

吴恙点头,正要吩咐下去时,却听乔添道:“……且慢!”

见二人向自己看来,乔添眼中现出苦笑:“还请容乔某先给家父敬杯酒——方才乔某靠近此处时,忽见山中惊鸟顿出,想来应是家父或神明有怪罪之意……”

神明……怪罪吗?

许明意和吴恙默默对视了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

乔添在坟前跪身下来,将带来的那坛酒打开,缓缓倒在坟前,随着他的动作,有浓郁酒香在四下浮动开来。

“父亲,今日实为查明您当年真正的死因而来……儿子知道,您不愿儿子深挖这些旧事,但身为人子,绝无明知生父之死另有内情而置之不理不顾的道理。父亲若当真要怪罪,还请将责罚降在儿子一人身上,待来日泉下相见,儿子再同父亲赔不是……”

说着,垂首叩了三记头。

起身后,抬手向那四名身穿黑衣手中持铲的随从道:“劳烦诸位了。”

长铲没入坟中的一瞬,乔添的心便紧绷着提了起来。

许姑娘说,他的父亲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理智告诉他不可报太大希望,但他昨夜仍是为此一夜未眠。

而这究竟是不是虚无的幻想,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接下来,他的视线不曾有一刻离开过那座坟。

那些看似做寻常随从打扮模样的人动作利落且极快,一铲铲下去,坟渐渐被挖平,继而再挖出深坑来。

直到有铁铲触及到棺木的声音响起,几人方才放慢了动作。

如同水落石出一般,随着周围的泥土被剥离,一具棺材慢慢现出了完整的轮廓。

棺盖被掀起的一瞬,乔添握紧了手指。

他无比希望棺内是空着的……

然而所见并未能如他所愿。

已有腐朽迹象的棺木中,一具已成白骨的尸首静静地躺在其内,白骨身上穿着的是早已辨不清原本颜色、像是遭了多年虫蚀而破烂不堪且干硬削薄的寿衣。

乔添闭了闭眼睛。

这件寿衣是当年他亲自替父亲换上的。

还有此时父亲身边的那些陪葬,除了一些父亲生平喜爱的玉器之物外,另有一卷卷医书,这些都是他亲眼看着被放进去的。

一旁,吴恙正欲让人下去察看时,却见身旁的许明意已经取出一方白色面纱系上,另还有一双手套在。

昭昭这是要亲自下去?

见她果真要下去,而那坑挖得颇陡了些,吴恙忙扶住她一只手臂,带着她跳了下去。

许明意不由转头看他。

吴恙:“我陪你。”

虽然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很需要他陪。

许明意点头,并另取了一方面纱出来,抬手替他系上。

尸首已下葬十八年余,若论腐烂之气自是几乎没有了,但戴上面纱乃是此中规矩,自有其讲究在。

多年未见光的尸首,除却阴阳需相隔的说法之外,或还滋生有其它对活人有害之物。

吴恙由她替自己系上面纱,二人本就离得极近,她这般抬手环在他脑后,更是使得距离近在咫尺,他嗅得面纱之上有着草药香气,而她动作很快,三两下便已系好。

看着向着棺中尸首抬手施了一礼,道了句“多有得罪”,便弯身伸手检查那尸首而去的女孩子,还有些沉浸在方才系面纱的动作中未能完全回神的吴恙,不禁默默有些惭愧——恋爱脑竟是他自己。

这当真是他以往从未曾料到过的……

许明意伸出手的一瞬,几只多足爬虫从那具白骨黑黢黢的眼眶中受惊游走而出。

女孩子面不改色,继续察看着。

随着她的动作,吴恙也在留意着尸骨上存留的痕迹,连接头颅的脊骨显然是被折断过,但若有懂行之人仔细观其断裂的痕迹,有一点不难发现……

“这具尸骨的主人,并非死于自缢。”片刻后,许明意笃定地道。

吴恙点头:“没错,应是被人拧断了颈骨而亡。”

什么?!

上面的乔添闻言眼神大变,又上前一步,已是来至了坟坑边沿。

可他父亲当年分明就是自缢而去的!

“许姑娘可看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