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先打了再说

亦是因着这个缘故,许多年轻子弟们多是说说笑笑着往山林中而去,半分紧张之感都无。

刚入得山中不远,许明时便也勒马道:“祖父,孙儿想独自一个人在林子里转转。”

他去年便跟着祖父进了一次山,结果被许多人暗中嘲笑还没断奶,还说他一味靠着祖父拿猎物,谎称是自己猎来的。

男孩子心性要强,在此次入山前便决定了要一个人。

不仅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也是为了让自己可心无愧。

听孙子这般要求,镇国公听着四下隐隐入耳的说笑声,适才点头道:“去吧,切记凡事莫要逞强,无论是否猎到了猎物,听到鼓声便出山去。”

对上自家祖父那种“只是玩玩而已,反正咱们家里不缺那样的破弓”的眼神,许明时会意地应下:“祖父放心,孙儿有分寸。”

看着孙子骑马走远,镇国公仔细辨认了一下四处的动静,才不紧不慢地驱马往前侧方走着。

孙子不愿意跟着他也好,毕竟今日他也是为了打猎而来的。

而现在,他便要去找他的猎物了。

打定了主意要自力更生的许明时在离开了自家祖父之后,“靠自己”的计划却还是进展得不太顺利。

这一刻,看着将一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灰毛兔子叼到自己面前,还昂首挺胸做出一幅“看吧,我也不是吃白食的那种鸟”模样的天目,许明时的心情是复杂的。

见他没有动作,而那只兔子又挣扎着还想逃跑,大鸟一爪子将兔子捞了回来,朝着男孩子催促地叫了一声。

“……”怕越耽搁越引人注意,许明时唯有动作迟缓地搭上了一支箭。

由于离得足够近,兔子又几乎不能动弹,很没有悬念地便射中了。

许明时下马,神情艰难地将这本不属于自己的猎物拎起来丢到了马背侧的竹筐里。

而后,转头向大鸟正色道:“天目,下不为例……”

他可不是那种喜欢舞弊的人。

他的本意便是希望自己此行能够可心无愧。

虽然……在一箭射中那只兔子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脏了。

而接下来的情况则是让他在与可心无愧背道而驰的路上越走越远。

天目确实也不帮他抓猎物了。

但是,一旦有猎物出现,他这边追,天目就在另一边堵住不让跑……一次次愈发默契的配合之下,许明时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带着猎犬进山的猎户。

另一边,兵部尚书纪修对着一只觅食的花鼠搭上了箭。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什么打猎的兴致了。

加之如今体力也不大能跟得上,平日里出入皆乘轿,马便也很少会骑了。

此番也并无要同年轻人抢风头的打算。

但来都来了,若是空手而归,未免会让人觉得他这个昔日三大营统领已经没什么用了——近来正值夏廷贞病倒,正是他巩固笼络帝心与人心的好时候。

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要带些东西回去的。

然而就在他手中的箭刚离弦时,突然有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抢在了他的前面射中了那只大花鼠!

哪个不长眼的如此不讲规矩?

纪修皱眉转头看去,却见缓缓驱马靠近此处的那发髻花白,身形却依旧魁梧挺拔,蓄着络腮胡之人,正是镇国公无疑。

“竟然是许将军。”察觉到对方身上并不和善的气势,纪修冷笑一声,道:“一只鼠类罢了,竟也值得许将军来抢吗?”

“抢?即便老夫不出箭,你也未必能射得中吧!”

纪修闻言看向自己箭落之处,确实同那被对方一箭牢牢钉死在原处的花鼠尚有些距离,脸色不禁一阵红白交加。

再对上高坐于马上的镇国公那满含轻视与鄙夷的直白眼神,他的眉越皱越深。

说句实心话,天下未定之前,当年寂寂无名的他,面对这位名震天下的许将军也是十分敬畏的,只是这份敬畏,早随着时间淡去了大半。

但这些年来,他只与夏廷贞明争暗斗,自认同镇国公府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次对方为何要突然挑衅于他?

且这种仿佛下一刻就要对他动手的眼神又是因何而起?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纪修脑海中,尚且来不及深思时,镇国公就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挥了挥,在空中发出一声震耳脆响,二话不说便朝着一人一马甩了过去!

他出手快而狠,长鞭挥过之处,鞭风卷落片片翠叶。

毫无防备的纪修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这道鞭来势汹汹,惊得他身下的马儿嘶叫起来,踏起前蹄欲要逃离。

而这间隙,那鞭子已经要来到了纪修身前。

他甚至觉得这一鞭子真落在自己身上,没准儿能将他拦腰扫成两截!

这种时候,除了保命之外,已经再不可能有其它念头。

纪修再顾不得任何,为躲开那夺命一鞭,往后仰倒而去,从马上滚落下来。

受惊的马儿失去了缰绳的牵制,当即撒蹄跑了。

跑之前,还不慎踩到了摔倒在地的纪修。

“许将军这是在干什么!不知纪某究竟何处得罪了将军,竟让许将军下此狠手!”

被马儿一蹄子踩到了脸上的纪修恼羞成怒,忍痛从地上爬坐起身,沉声质可道。

镇国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冷着脸上前,依旧没急着说什么,只抬腿一脚将刚站起来的人再次踹翻在地。

他无意同这种鼠辈废话,反正他的目的就是打人,那就先打了再说。

纪修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落。

看着那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早已练就一身煞厉之气的老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开始畏惧地往后挪动着。

直到他的后背贴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前,退无可退。

这一刻,在清楚地感受到了性命威胁的情形下,纪修心底的恐惧被放大到极点,脸上的怒气也几乎要挂不住:“许将军……纪某若哪里做得不对,还望直言……同朝为官,许将军如此鲁莽行事,恐怕对自身亦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