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何时用它

庆明帝看过去。

上次他便看出来了,这棵老枣树栽种的位置,也与他们兄妹幼时所住的老宅中的那棵没有区别。

只是现如今在敬容的记忆中,她所记得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原先那一棵而已。

“挖开看一看——”

庆明帝边走过去,边吩咐身侧的侍卫。

院子里的野草刚被清理过,不远处还留着两只铁铲,两名侍卫取过,便开始挖了起来。

庆明帝仔细留意了脚下。

枣树四周皆是青砖铺就,每一块青砖的颜色与磨损程度都无出入,砖缝间还残留着野草被除去后留下的一些枯白根茎。

可见这些砖并不曾被人动过手脚。

而砖块被掀开之下的土地,亦是积年累月之下的平实坚固。

土很快被侍卫手下的铁铲翻开。

“陛下,有东西。”

铁铲触碰到与土块截然不同的坚硬之物,侍卫赶忙禀道。

“看吧,我就说在这儿嘛!”敬容长公主高兴又得意,叉腰催促道:“快帮我挖出来!”

庆明帝笑着点头,对侍卫道:“挖出来吧,手下当心些,莫要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但是,若真是先皇离世那一年所埋,这么多年下来,如果当初保存不当的话,恐怕已经要被腐蚀得差不多了。

思及此,庆明帝不禁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想多了。

怎会是他想的那样?

他确实记得,父皇走后,敬容将自己埋东西的事情曾告知过他——若真是他猜的那样,敬容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他?

况且,如今紧要之物,在这儿一埋便是这么多年,着实说不通。

可当两名侍卫将那口箱子抬出来时,庆明帝的眼神再次变了。

即便被埋于土下多年,木箱表面依旧润泽且纹理漂亮分明。

这箱子,乃是阴沉木所制。

阴沉木贵重稀少且耐腐,远非寻常木材可比——

“这么大一口箱子啊……”敬容长公主蹲身下去,眼中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惊喜与期待:“快快打开!”

“定宁,你可有钥匙吗?”庆明帝问她,语气依旧和煦。

“钥匙……”长公主晃了晃箱子上的那把锁,摇头道:“我不记得上过锁啊……钥匙……钥匙会不会在叶嫫那里?”

说着,连忙站起了身来,道:“大哥,我去找叶嫫拿钥匙!”

“不必如此麻烦。”

庆明帝料想叶嫫多半也不会知晓钥匙在何处,直接同侍卫吩咐道:“砸开吧。”

“是。”

一名侍卫拔出腰间长刀,三两下便将那把细铜锁砍开了。

箱子被打开,其内虽略有些虫蛀过的痕迹,那也只是少许而已,里面的东西被保存得依旧完好无损。

长公主弯下身,双手在箱子里翻找着。

箱内有不少小玩意儿,翻找间,有铜铃叮铃作响,还有一些褪了颜色的绢花被她抛了出来。

而后就见她动作一停,转过身来,满脸喜色地道:“大哥,找到了!”

庆明帝看向她手里握着的那只玲珑小巧的拨浪鼓,笑着道:“竟当真在这里。”

他说话间,也半蹲了下去,一幅配着孩子玩闹的宠溺姿态,视线则是看向箱子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终,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只长形锦盒之上。

“定宁,这里面是何物?”

其余的东西多是一目了然,唯有这只锦盒是不同的。

“这个啊……”长公主想了想,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拨浪鼓放在身前的膝盖间,腾出了手去将那只锦盒拿了出来,琢磨着怎么打开。

她的动作很快。

锦盒刚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便掉落了出来。

东西瞬间掉落在地,尚来不及看清是何物——

然而,眼前那一闪而过的明黄色,已然让庆明帝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垂下视线看去。

明黄色的绢帛卷起,系着金色丝缎。

一只手很快将那绢帛捡起:“……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或是不认得这东西,加之也不感兴趣,没得兄长回答,敬容长公主便将那绢帛随手丢回到箱子里去了。

她站起身来,边摇着手中的拨浪鼓,边开心地笑着跑开了。

庆明帝缓缓伸出手去,将东西从箱中拿了出来。

这是一道圣旨——

会是敬容当年被敕封为公主时的诏书么?

还是说……是他不曾见过的,不曾知道过的……

手中握着绢帛,庆明帝慢慢地直起了身来。

金色丝缎被挑开,滑落在帝王那石青色以金线勾绣祥云的皂靴靴面之上。

绢帛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露出一行行雅致的小楷。

庆明帝的眼神瞬间凝滞冰冷。

这是他父皇的亲笔……

而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们兄弟四人及敬容被敕封时的诏书,并非是父皇亲书!

且这其上所书……

庆明帝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每一个字,原本凝滞的眼神震动着、翻涌着。

待看罢最后的那一行字,及其上所加盖的朱印,他紧咬着的牙关里突兀地蹦出了一声笑。

好……

真是好!

他的好父皇,真正想传位的,果然不是他!

不是他多疑,他也从来没有错冤枉过任何一个人……!

错的从来都不是他!

庆明帝骤然握紧手中绢帛,看向蹲在廊下摆弄一盆枯死的盆景的胞妹,眼底一片冰冷。

许是觉得无趣,敬容长公主很快又跑了回来。

“大哥,咱们把这些东西重新埋回去吧,待我要用的时间再来挖。”她拿手里的拨浪鼓指了指那口箱子。

庆明帝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闻言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圣旨,问:“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是吗?定宁——不,敬容……告诉我,你原本打算何时用它?”

“大哥,这是什么?”敬容长公主眼神困惑,伸手便要去拿。

庆明帝将手垂下,面上冰冷的笑意收起,朝着她缓缓靠近着。

“敬容,你为何一直留着它,藏着它?迟迟不肯拿出来,或是毁掉?这是父皇的交待,还是你自己的私心?或者说,两者皆有?”

敬容长公主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下意识地后退着,像是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危险,神情渐渐有些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