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不走心的贵人

许明意将他的反常看在眼中,未有再行催问,而是道:“那座庙在何处?尸首必然还在,我亲自去看看——”

朱秀的脸色复杂了一瞬。

他早已意识到了他家姑娘与寻常闺秀完全不同的事实。

小小年纪不止行事惊人,更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他虽不知姑娘为何会提早让他去留意此事,但他受夫人临终所托效忠姑娘,便不该有丝毫自以为是的隐瞒。

“姑娘,那尸身并无线索在,但属下从那为首之人身上发现了一处关键——”

许明意正色看着他。

“对方黑色披风下,腰侧露出了一截刀鞘。”朱秀压低了声音,道:“乃是飞云刀的花纹制式。”

——飞云刀?!

许明意眼神微震。

整个大庆,持御赐飞云刀者,只当今缉事卫统领韩岩一人!

“可看清了?”许明意印证道。

朱秀笃定地点头。

“上月圣驾出宫祭祖,缉事卫随扈于御驾之前,属下曾亲眼见过韩岩腰间悬着此刀,绝不会认错。”

不同的人所留意的重点也不同,他们习武之人,皆听闻过这把飞云刀削铁如泥,未见之前,口口相传之下便已知晓了大致样式,故而当时见到韩岩,首先便留意了他身上的佩刀。

这也是他为何在破庙外不曾出手阻止对方的原因之一。

情急之下,无法请示姑娘,他唯有自己来权衡利弊以做决定。

同缉事卫起冲突,太过冒险,一旦输了,轻则丢人,重则丢命,即便赢了,且事后定会招来麻烦。

“姑娘,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朱秀开口道。

许明意看向他。

换作从前,她听到这句话,一般都会回“那就别讲了”。

见她未语,朱秀便道:“此事或是皇上为了替敬容长公主出气所为,归根结底,是皇室纠葛。”

许明意点头。

她知道,朱叔是不愿让她掺和进这件事情当中去。

但若说皇帝此举是替长公主出气?——这个说法就只能哄一哄三岁小孩了。

若是出气,为何要做得这般明目张胆?

皇室行事,或许可以不必顾忌,衙门但凡有点眼色也不可能深究,但这件事情的舆论最终只会指向长公主一人。

“那具尸身不必理会,今晚之事,对外只当作不知。”

有此吩咐,并代表不了任何决定。贾隽之的尸身,即便她代为处理干净,也并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扭转作用。

因为她当下很清楚,敬容长公主“病逝”,与贾隽之并无直接关连。

贸然动手处置尸身,反倒会使刚有些明朗的局面再次变得没有头绪。

朱秀应“是”,退了下去。

许明意却全无了睡意,自堂内行出,立在廊下望向夜空。

虽是无风,然夜中寒凉,冷意环绕周身,只叫人觉得愈发清醒。

阿珠送了件披风出来。

廊下琉璃灯影随风轻动,许明意裹着披风在廊沿边坐了下去。

以贾隽之之死做引,挑起舆论指向敬容长公主……

如此境况之下,长公主一旦“病下”或得了什么“急症”,便有了现成的理由来遮掩真相——许明意顺着已有的线索猜测着。

而上一世的真相,会是如此吗?

夜色中,女孩子紧紧皱起了眉心。

饶是此前她对当今这位皇帝不做人的一面已经有所见识,但敬容长公主之事,她始终未曾想过会是皇帝所为。

先前太子之事,真相虽说叫人震惊,却也好歹还能让人想得通他的谋划是为何。

可并无实权的敬容长公主怎又碍了他的眼?

但不得不说的是,倘若将此事细捋一番,确又极像是庆明帝的作风。

有贼心,也有贼胆,偏偏又不愿背上残暴嗜杀的恶名,于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想法设法遮掩周全,以牢牢保住自己所谓的贤君美名。

可是,他究竟为何要对长公主下手?

或者说,凶手当真是他吗?

若果真是他,这件事情,她还要继续插手吗?

许明意心中思绪纷杂,一时难下决定。

这件事情同先前夏晗之事不同,她对此中内情牵扯,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知,是盲目的。

但有一点——

敬容长公主,是皎皎的母亲。

这也是她一开始想要改变此事的初衷。

故而,亦只是犹豫了短短片刻,许明意便打消了那份犹豫。

这件事情注定很难,需要考虑与权衡的不止是如何救下长公主,而既是要做,那便要好好的打算。

如此不知坐了多久,忽有一阵冷风掠过,许明意抱了抱手臂。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到了那晚在城楼之上同吴恙赏月时的情形。

女孩子抬起头来,望向夜幕。

黑漆漆的天幕之上星辰隐匿,一轮毛月朦朦胧胧,被云掩去了光亮。

远不及那晚的月好看。

……

两日后,贾隽之的死讯骤然在京中传开。

“经仵作验看,人已经死了有两日余。因那座庙偏僻且破败已久,平日里无人踏足停留,故而尸首才未能被及时发现——”

京衙书房内,一名捕快正同纪栋禀着此事。

贾隽之的尸身是被一名乞丐于今早发现的,事情传开,很快便引了许多人前去围观,待他们赶到时,已经有热衷于看各种热闹的百姓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听完属下所禀详细,纪栋头痛不已。

那个贾隽之当年就是赢得了比武招亲才当上了驸马,身手本不弱,且警惕性颇高,仵作验尸的结果却是此人被一刀毙命,几乎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下手之人不一般啊!

哎,这些个贵人,搞起事来当真是越来越不走心了,简直敷衍的叫人发指——倒也不是说不能杀,而是……杀都杀了,就不能挖个坑给顺便埋了?

非得这么明目张胆,是觉得他这个京城府尹的头还不够秃?

也正因这件事情的表象透着“肆无忌惮”,由此很快便在城中掀起了热议。

百姓们明面上不敢明说,但个个皆猜到了敬容长公主身上——有动机,且有动手的条件,又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这不是敬容长公主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