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拦路

庆明帝闻言,眼神越发柔和,颔首之后,复又苦口婆心地道:“你也一样,莫要再整日饮酒了,也早已是当母亲的人了,凡事多些分寸。”

“是,敬容记下了。”

“对了”

庆明帝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好奇地随口问道:“朕这些时日常与母后说起旧事,经母后提醒,方才记起来,父皇大行之前,曾特意将你单独叫到面前过不知那时父皇都同你说了些什么话?”

他还是想听敬容亲口说一次。

原本都要离去的长公主忽然听得此一问,不禁怔然了一瞬。

“这么多年过去,许多话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父皇那时交待我要收些脾气,好好地过日子。”

那时父皇还不知道她究竟嫁了个怎样恶心的货色,她亦还未真正看清那狗东西的真面目,于是面对父皇的叮嘱,彼时她皆一一应下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庆明帝问。

敬容长公主点头。

“还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是关于皇兄的”

庆明帝眼神微动,看向她。

兄妹二人对视着,长公主神色认真地道:“父皇说,将这江山交到皇兄手中,十分放心,皇兄勤勉,定是个明君。而二哥忠正,亦会是一位好臣子,三弟四弟也皆是仁厚之人。君贤臣明,大庆基业必然可保长久。”

若是可以,她很想让皇兄放下那些多余的疑心。

但有些话,便是亲兄妹也无法明言,一旦说出口,无用不提,更会招来麻烦。

“没想到父皇这般看得起我。”庆明帝笑了笑,道:“我一直以为,他更喜欢二弟多一些。”

长公主袖中手指缓缓收紧。

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皇兄乃是父皇的长子,民间都说,第一个孩子,总是会得父母多几分厚爱的。”

庆明帝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也就是占了一个长子的位置了

他一直以来,唯一庆幸的便是他是父皇的长子。

也因他是长子,所以他此时的一切才都是他应得的。

“好了,回去吧,得了闲记得来宫中陪朕说说话。”

“是,臣妹告退。”

长公主再施一礼,方才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庆明帝复才收回了视线。

他不是察觉不到敬容的谨慎与防备。

也因此,反倒叫他愈发觉得这个妹妹在暗中隐瞒着什么

论起血缘,除了太子之外,敬容是他如今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可这个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却似乎待他始终不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坦诚

而这些年来,他百般护着她,纵着她,自认这个兄长做得并无不称职的地方。

但她还是不肯同他说实话

还是说,当真是他多疑了?

望着空荡安静的殿外,庆明帝的眼神反复不定。

敬容长公主出宫后,被婢女扶上了马车。

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吃了几口,长公主便靠在软垫上闭起了眼睛。

她甚少清早起身,方才在养心殿内心神紧绷着,不敢有丝毫大意,眼下放松下来,更是困乏得厉害。

这也是她不愿进宫的原因之一,着实累人。

见她睡了去,婢女轻轻将薄毯覆上,跪坐着守在一旁不敢有丝毫动静。

马车也赶得十分平缓。

待经过希夷街时,因来往人流颇密,行车便愈发慢了下来。

但因长公主府的府徽着实醒目,百姓行人见之皆纷纷避让开,是以马车倒也不曾出现走走停停的情况。

“瞧见没有,那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这是要去勾玉院吧?”

“这青天白日的,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吧,世风日下啊”一名老翁嘴上说着,脚下却还是仍不住跟着往勾玉院的方向而去唾弃归唾弃,这样的热闹谁能忍得住不看?

毕竟长公主府美男如云,轻易也不来外面逛呢。

“你们在说谁?”

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语气恶狠狠地问道。

老翁吓了一跳,见对方穿着破旧,须发皆乱,身上还有酒气,显是落魄醉汉一个,心知这样的人最是招惹不得,于是连忙就答道:“敬容长公主啊”

说着,指向身后缓缓行来的马车。

男人抬眼看过去,果见那车驾华丽且透着几分久违的眼熟。

他握了握拳,皱眉片刻后,走向那马车的方向。

车夫本就将车赶得极慢,眼下见这么一个人直直地走过来,且伸开双臂拦在车前,便将马车缓缓停下。

“敢问这车里坐着的可是敬容长公主吗?”男人高声问道,语气里有些醉意,但更多的是克制不下的怒气。

“你是何人?”见对方隐隐有些不客气,车夫皱眉问道。

“我是谁?”

男人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问题,冷笑了几声,道:“长公主一见,便知我是谁了!”

车夫也冷笑一声。

连名字都不报还想见他们长公主?

车夫不欲再多费口舌,正欲出言让对方让路时,忽然察觉到身后的车帘被打起。

车帘之后,又有一层青纱。

刚醒来没多久的敬容长公主隔着纱帘看向那拦在车前的男人。

她有些意外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就说,这世上怎会有第二个人会拥有同那狗东西一般叫人恶心的声音原来竟当真就是他。

“长公主殿下,许久不见了。”

那男人朝她抬了抬手,漫不经心地行礼,声音有些醉醺醺的,似笑非笑着说道:“今日既在此遇到,便请长公主行个方便,让我同我的女儿玉风郡主见上一面。”

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冷血的亲生母亲和胞弟也不愿意再帮他

可那些人说了,若再还不清赌债,他失去的可就不止是一根手指了但他究竟要去哪里找这么多银子?

方才他突然想到他还可以去找女儿!

长公主跟他有旧怨,可他的女儿是郡主啊!

一个女孩子,难道会对她的亲生父亲见死不救吗?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连路还不会走,一段根本没有记忆的旧事能让一个孩子有几分记恨?醉了酒头脑不清醒,诸多情绪交织,又急于寻求生路的男人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