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进宫

自己养的鸟自己清楚,吴恙若有所查地看了一眼大鸟圆滚滚的身子,再看一眼方先生圆滚滚的身体

看一眼大鸟的秃头,又看一眼方先生过分后移的发顶

便是今日方先生所穿衣袍,竟都是同大鸟的毛色十分接近。

面对这诡异的巧合,吴恙沉默一瞬,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示意方先生同他一起往书房中去。

“这秃鹫为何要拿绳子拴着啊?”方先生边走边好奇地问道。

要他说该吃就得吃啊,这等猛禽气性大,养着养着可就瘦了。

“家养的。”吴恙解释道。

这只鸟的心已经野了,似乎已经不知道哪里才是它的家,好说歹说听不进去,不管教是不行了。

念在主仆情分一场,只是拴着而不是拿笼子关着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哦”方先生了然之余,觉得有些可惜。

家养的不行啊,缺乏锻炼,肉太肥太散没滋味。

见书房的门被合上,大鸟扑棱着翅膀鸣叫起来。

叫声聒噪刺耳,仆人犹豫了一瞬,上前解了绳子将不甘的大鸟牵离此处。

自尊心极强的大鸟不肯像狗一样被人牵着走,愤怒之下选择了盘旋。

可如此一来竟又像极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风筝!

自觉受辱大鸟叫的更大声了。

当夜下了场大雨,给京城添了几分凉意。

次日,长坤宫内,皇后看着面前矮身请安的少女,柔美端庄的面庞之上满是平易近人的笑意。

“许姑娘的身子还未完全养好,本不必这般急着入宫谢什么恩赏快来本宫身边坐着。”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的身子大致已经好全了。”

许明意听从地走过去,在皇后身边下首的位置上落座。

她昨日想了许久,直到夜里才做了进宫的决定。

恰巧前日里刚得了褒奖,进宫谢恩倒是个现成的名目。

许明意接过宫女奉来的茶盏,抬手间衣袖垂下。

皇后被她衣袖上的刺绣吸引了目光,随口道:“许姑娘这袖口处的梅花枝纹,倒与寻常花样儿看起来颇为不同,这般精致却又行云流水的绣法儿当真也是少见”

许明意笑了笑。

“应当同绣法儿关系不大,主要是这花样儿,是臣女家中二叔所描,故而兴许看起来有些不同。”

皇后面上现出淡淡讶然之色。

“原来是许先生”

她又细细看了那花纹片刻,眼中渐渐浮满了笑意,将视线转到女孩子身上,笑着道:“看来许先生定是极疼爱许姑娘,竟连女孩子家的一件外衫,都是他亲自描的花样儿”

他向来不似那些人墨守成规,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如今他尚这样的兴致,想来日子过得应当也很顺心吧。

许明意大大方方点头。

“臣女家中长辈一贯慈爱。”

皇后轻点点头,视线却仍在她袖口的刺绣上:“许姑娘可是喜欢梅花么?”

许明意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似乎对她这梅花刺绣这般感兴趣,此时点了头,又笑着问道:“娘娘也喜欢?”

“以往是喜欢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

皇后说着,转头吩咐道:“姜嬷嬷,将本宫未入宫前爱戴的那对儿白玉梅花簪取来。”

姜嬷嬷微微一怔,适才应下去了。

“这簪子太活泼了些,本宫已是用不上了,就给许姑娘戴着玩儿吧。”皇后玩笑般说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可不要嫌它老气才好。”

许明意接过姜嬷嬷奉来的匣子,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娘娘所赠之物,臣女岂有不珍视的道理。”

说是未入宫前的东西,可既是至今还贴身存放着,又一直记在心上,可见此物于对方而言多少有些意义在。

这样的东西赏赐给了她,其中的分量心意,甚至不是那些真真正正贵重罕见的赏赐能够相提并论的。

皇后娘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上一世她了解不多。

但扬州城门前那一箭,却叫她不免在面对这位吴家嫡女时,有了不同于旁人的心情。

那时,宁阳定南王府付之一炬,百年世家大族嫡脉一支皆焚身于当夜

燕王被激怒,一路南下强攻势如破竹。

朝中人心惶惶,火烧眉睫之际,首辅夏廷贞等人提议将逆臣之女吴氏押至扬州,以其性命胁迫燕王退兵。

早故的燕王妃乃是定南王嫡长女,亦是吴皇后的嫡亲长姐。

燕王和当今陛下一样,所娶皆是吴家女。

世人或许不清楚,但庆明帝与夏廷贞却深知燕王此人最重情义。

吴家嫡脉俱丧命于大火当中,燕王除了惊怒必然还有愧疚悔恨,如今吴家只余下一个吴皇后,燕王说什么也会保住她的性命。

将她带去扬州,作为同燕王谈判的筹码,必然是有分量的,至少可以拖延一二。

可吴皇后不甘被当作人质。

被押于城门之上,整整两日两夜她不肯进食进水。

而后又在士兵强灌时咬舌试图自尽。

断舌之下,口中鲜血喷涌淋漓几乎要浸透她身前衣裙,便是扬州百姓见状皆心生不忍,为此暗中痛骂当今朝廷不择手段。

是许明意趁着夜色,稳准一箭射穿其心脏,取走了她的性命。

而此时面前的华服女子容貌姣好,笑意端庄淑柔,只一双眼睛里有着脂粉也掩盖不去的疲惫之色。

许明意压下过往感受,轻声关切道:“娘娘的脸色似乎看起来不大好,可需臣女替您探一探脉象吗?”

“许姑娘还擅把脉?”

“略通一二。”

“那就有劳许姑娘替本宫瞧瞧了。”皇后笑着伸出手臂。

她的身体她清楚,又有太医在,自是用不上许明意的。

不过就是因为当真喜欢面前这女孩子,才会这般有耐心又满含兴致。

许明意认认真真地替她把着脉,心中却渐渐起了疑惑。

这幅身子虚是虚了些,却虚的有些异样

竟不像单单只是操劳忧虑所致

她又细细探了探。

“如何?”

见女孩子收回了手,皇后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