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周末的前三天,顾青雾先跟导演请了假,她没跟任何人说缘由,就说有私事要办。
到了那天,她起了个早,即便没有打电话问贺睢沉是什么时间,潜意识先做好准备,还从行李箱里将那件墨绿薄绸旗袍,提前拿出来熨烫挂好。
八点半时分,电话响了。
顾青雾穿着白色纯棉的浴袍,衣带略松垮,脚上趿拉着拖鞋一路跑到床边去接,看到来电显示是老师的助理,心里顿觉有些不妙,接听时直接问:
“杨溪,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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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三砚做完近五个小的手术,已经是下午了。
幸好手术很成功,不用推进重症监护,而是住在VIP病房里。
顾青雾临时赶到郦城,身边什么都没带,坐在病房外的那张蓝色椅子上,乌浓的长发松散,只穿着简单宽松的毛衣和短裤,小腿纤细苍白,光一照她身上,半张白瓷侧脸没什么表情。
杨溪提着饭盒走来,低声说:“青雾姐,吃点东西吧。”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不好闻,顾青雾没胃口,从里拿了瓶水润喉咙,出声问:“老师的身体情况怎么不跟我说?”
“褚导不让,怕你担心。”杨溪犹豫了很久才私下通知顾青雾过来,毕竟这肿瘤手术,搞不好失败了是要人命,而褚三砚年纪大了身边无儿无女,最亲近的小辈也就她了。
趁着褚三砚在病房里还没醒,顾青雾和杨溪聊了会,逐渐地,也提到了跟戚兰打官司事上。
这个好在有周亭流那边全权代理,褚三砚可以安心修养身体,而戚兰最近为此忙到焦头烂额,不止一次上医院来找人。
顾青雾手指拧着矿泉水盖子,一下又一下,停下后说:“我给你转笔费用,去请个保镖,下次戚兰再来,别让她打扰老师。”
杨溪点点头:“好,我会照顾好褚导。”
到天黑的时候,褚三砚才从沉睡中醒来,正躺在病床上教育杨溪不该让顾青雾大老远的跑来一趟。
顾青雾则是搬条椅子,坐在靠窗的地方,拿着丑橘来剥开,偶尔插两句话:“都生病的人了,哪来的这么多话,这橘子不错,附近哪家水果店买的?”
褚三砚很快被打岔,目光投了过来:“你母亲种的。”
杨溪适时加了句:“上周傅女士派人送来的,褚导一直放着没吃。”
顾青雾指尖攥着橘子果肉塞进自己嘴里,险些没被酸到皱起脸蛋。
她母亲傅菀菀,年轻时美到让郦城所有女人都比不上,后来傅家破产,又经历了两次失败婚姻,她就好像看破了红尘俗世,跑到了偏僻的江南小镇去隐居。
顾青雾跟她平时压根不联系的,母亲情淡薄得几乎没有。
褚三砚还需要好生休息,护士掐着点就来查房赶人了。
顾青雾见老师身体有所好转,倒也放心下,就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暂住,当晚洗过澡后,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都没办法睡着。
最后掏出手机,打开给贺睢沉发的那条不能赴约的短信。
她把白天上飞机前匆忙编辑的内容,每个字都反复看了一遍,从发送成功到现在,就跟石沉大海般,贺睢沉连个句号都没有回复。
顾青雾干净的指尖抵在屏幕上,犹豫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过去,亲自赔礼道歉。
毕竟,这次又一次让他白等了。
……
私人会所,三楼的包间内。
贺睢沉坐在屏风后,用纸巾擦净长指上的血滴,随手扔进烟灰缸里,又将旁边的烟盒拿起。
温禾进来看到地毯上那部被折断的薄薄黑色手机,笑了笑说:“两次都不能带她去,睢沉啊,看来你得认命,缘分这一物,总是诡谲至此。”
贺睢沉掀起眼皮,扫了眼面前这个穿着红色针织连身裙的女人,语调里没什么起伏:“是么。”
温禾说起来跟他私下很熟了,贺睢沉身居高位素来城府极深的男人,善于自控,对谁都很有分寸有礼,保持着几分猜不透的疏离感觉。
唯独在顾青雾的事上,什么冷静克制,都化为虚谈。
“你对她是什么感觉,要说给她听……”温禾说话声音柔,分享出自己婚前的恋爱经验,话顿两秒,又笑了起来:“否则闹不好我弟妹,拿你当做慈善的好人呢。”
贺睢沉将烟蒂重重碾灭在烟灰缸里,没有说话。
包厢安静半响,严述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说:“这家会所的老板,咳……送来一姑娘,说是新来的,这会被拦在楼下不走,说想让她进来帮贺总泡杯茶解闷。”
温禾最懂男人心,反应极快地问:“什么样的姑娘?”
严述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音量都变小了:“跟顾小姐气质有点像。”
顾青雾那张美人脸不好找,气质方面的,倒是能想办法大海捞针一个。
温禾去看了眼贺睢沉被雪白灯光映衬的侧脸轮廓,看上去生冷无情,随即她手指压住白瓷茶杯的边沿打转着玩,说了一句:
“没点眼力劲,作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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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在医生复查完褚三砚身体没什么事了,顾青雾买机票直接回泗城。
飞机在傍晚落地。
她没通知骆原来接,走出机场,转眼就上了网约的私家车,来到盛娱传媒的公司楼下。办公楼的灯光恍如白昼,她踩着高跟鞋一路乘坐电梯上去,这张脸又惹人注目,不知情的,都停下暗暗八卦。
顾青雾没有管这些,她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温禾跟秘书交代完工作,平静地打量过来一瞬,然后从椅子起身,笑容不露半分破绽:“顾小姐,你这是?”
“温总。”顾青雾伸出手与温禾相握打招呼,性格使然,也不绕弯子了:“你能联系的上贺睢沉吗?这两天他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联系不上贺睢沉了,两人之前本就毫无交集,一没了网络这层联系,彼此就跟凭空消失一样。
温禾见她是来问贺睢沉行踪,从书桌的一个抽屉里拿出黑色手机,递过去。
顾青雾下意识接过,低垂眼睫,注意到手机屏幕的玻璃碎了,已经报废。
“你联系不上睢沉也正常,他那晚把手机给折了。”温禾似笑非笑地看顾青雾脸上表情,又说:“为了之前失约的事,你是来找他赔礼道歉吗?”
顾青雾点头,连剧组都没回,也不怕承认了。
温禾身为局外人看得最透,思忖几许道:“要从我这拿到睢沉的行踪也简单……”她话留有悬念,又往下说:“我记得顾小姐跟老东家的合约还有一年就到期了吧?”
顾青雾抬头,乌黑的眼眸与她对视,顷刻间明白什么意思。
——想要拿到贺睢沉行踪,跟恒成娱乐解约,改签盛娱传媒。
没等她作出决定。
温禾却笑了笑,亲昵地拍了拍她手:“弟妹,嫂子是跟你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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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八点多,温禾安排了司机送她去。
顾青雾没想到贺睢沉是在郊区南部的私人马场那边,坐在车里,转头看外面视野宽阔的场地,一时间不知还没酝酿好开场白。
司机显然是被吩咐,饶过漆黑夜里的建筑物,亲自把顾青雾安全送到马厩。
远远地,就看到路灯下一身西装的严述。
碰到熟悉的人,让顾青雾对这个陌生又偏远的环境稍许放下戒备,踩着细高跟走过去。
“顾小姐,您怎么来了?”
“贺睢沉呢?”
严述见到她就跟见到救世主一样,毕竟有句俗话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内心就等顾青雾问出这句话,扬起热情灿烂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马厩的面积很大,沿着灯光偏暗的长廊一直走,快到尽头时,顾青雾的视线终于清晰了,抬眼睫看到在围栏内,站在黑色骏马旁边的一个男人身形轮廓,被灯明晃晃照着,尤为的显眼。
贺睢沉完全颠覆了平日斯文败类的形象,衬衣扔在旁边,跟长期自律锻炼的缘故,身材这块没得挑剔,皮肤冷白,胸膛上的紧实肌理线条流畅,往下,整整有八块腹肌,笔直的大长腿包裹在黑裤下。
他穿衣时看起来削瘦修长,每根骨头却都暗藏着男人那股子的韧劲,像是硬笔构画而成的,充满了男性魅力的荷尔蒙。
顾青雾想扭头就走已经为时已晚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扫视而来,在光里看着身处于黑暗中的她。
……
围栏内的闲杂人等都散去,连严述也不见人影。
顾青雾怕那体型高大的黑色骏马,起先没敢靠近,眼看着贺睢沉走到休息椅处,慢条斯理的地拿了瓶冰水,仰头,修长锋利的颈线上,喉结轻轻滚动着。
她跟罚站似的,僵在原地一会,卷翘眼睫的视线注意到旁边的干净毛巾,于是去拿,慢吞吞地朝俊美的男人走过去。
“贺总?”
“……”没理她。
“贺睢沉?”
“……”懒得理她。
直到顾青雾抿了抿唇,极轻地叫了一声:“哥。”
贺睢沉侧过脸,灯光在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弧阴影,过了许久,薄唇扯动,嗓音似融了夜色的凉寒般,缓缓吐出几个字:“稀客,顾小姐怎么有空来找我?”
顾青雾用这张过分漂亮的美人脸,陪笑道:“之前没空,现在有空就马上来了。”
说完,很献殷勤地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他擦汗,还要十分体贴的说:“深秋夜凉,别感冒了。”
贺睢沉没接,眼神极深地注视着她极美的双手。
气氛静默了三秒,顾青雾隐约是解读出什么意思,眼睫毛紧张的扇动着。
随后,贺睢沉语调不冷不淡地说:“不愿意算了。”
“愿意愿意……”顾青雾深吸口气,视线往下移时将男人腰腹的人鱼线尽收眼底,方才隔着远看的也不仔细,如今近在咫尺,都能清晰到他背部上的汗水是沿着哪个线条淌下的。
顾青雾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的身体,将白毛巾贴上他紧绷的肩膀时,指尖都是颤的。
贺睢沉什么话都没说,微低脸,眸色静静注视着她。
直到顾青雾顶着压迫感,把整片背部都擦拭干净,下意识地说:“你好烫。”
隔着毛巾,都能被他温度烫着指尖。
贺睢沉这时终于扯了扯薄唇,不似开始冷漠:“小骗子,你又骗了我一次。”
顾青雾替自己喊冤枉:“谁让你两次选的日子都不好……而且我很诚心的来赔罪了啊,你还凶。”
贺睢沉在她小手拿着毛巾悄悄移到他腹肌上时,手掌毫无预兆地覆盖在了她白嫩的手背上:“用嘴赔罪?”
顾青雾是成年的女人了,这话听上去实在容易想歪,而她向来擅长歪理邪说这套,故意没听懂似的,说:“出卖体力活啊,帮你擦汗不算吗?”
贺睢沉低低看着她,突然笑了。
在顾青雾本能地察觉气氛不对,起身想溜之大吉时,突然白皙的后脖一热,竟是他低头靠近亲了一下。
“这是利息。”
瞬间,顾青雾那小片的肌肤烫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