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徐明瞧他那副样子,边摇头边拖过来一只凳子,他坐在凳子上捡了根正在烤的肉串说:“啧,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哄的人哦。”
江池仍笑着:“滚一边去。”
“行行行,我滚。”
徐明说着把烧烤架上唯一一根香菇捡起来。
江池:“放下,那不是你的。”
“......”
徐明吸了口气好平抚自己的受挫的小心灵。
“懂了。”
他乖乖把香菇放回原位,嘀嘀咕咕道:“真小气,就烤一根。”
唯一一根香菇毫无意外的落到了周念手里,江池坐在她边上略有期待地看着她吃完。
周念说:“你是不是有新疆基因啊?”
江池:“嗯?”
周念:“烤串烤得那么好吃。”
“......”
一旁的徐明本是无心在听,结果她这一说,徐明直接爆笑:“哈哈哈哈哈。”
他说:“周念,我发现你这个人还蛮可爱的。”
周念只当他在夸自己,回了声:“谢谢。”
这时,有电话进来,周念以为又是张宁,她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去找手机,好在屏幕上显示点来电是林川。江池和徐明坐在她边上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个名字。
周念接起电话,对面一声不算太低沉的男音。
“周念。”
这一声,江池也能听到。
周念想去人少的地方通话,可江池的大长腿敞着,把狭窄的路堵死,她对他说:“麻烦让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江池默了秒才屈膝让出条道。
她没走远停下来对着手机说。
“林川,有事吗?”
她说完第一句,就发现走出来打电话简直是多此一举。厂房那么空旷无论多远都能听到声音。
“没事,就想知道电话能不能打通。”
“......”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
“今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游泳馆比赛,看看那么多年你有没有长进。”
“......”
“今天...可能不太方便,等我有时间,我再联系你吧。”
“那一言为定。”
“嗯。”
徐明竖着耳朵听完,把话总结后对江池说:“一个男的今天约她出去,没成功。”
江池把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面无表情地说:“我没聋。”
徐明:“情敌出没,你得注意了。”
江池看着他嘴里的烤肠说:“那么多废话,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话的功夫,打电话的人不见了,徐明拿手指点了点原先周念的位置:“她人呢?去厕所了?”
江池起身,他又问:“你去哪儿啊?”
江池:“点根烟。”
周念在洗手池旁洗了把脸,初秋就是这样早中晚三个温度三个季节,早上还凉飕飕的,中午就重返炎夏。这个洗手间应该有点年头了,洗手池是陶瓷质地的,池底沉寂好几层污垢,污垢上甚至都长出了一块青苔,水龙头年久失修还在滴水,那水滴滴下来刚好溅落在青苔上。
她盯着青苔发了会儿呆,最近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浪费了她的时间和精力。但她不得不周旋其中,她有时会想要不算了,还自己一个清净,有时候又想,我算了,他们能算吗?
正看得出神,青苔周围忽然覆上一层阴影,她的身侧站了个人。宋佳月看她的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友善,喜怒都挂在脸上,她说:“让一下,水池都要霸占啊。”
周念让出位置:“你洗吧。”
宋佳月搓手的力道很大,周念怀疑她这样搓五分钟肯定能搓掉一层皮。
她说:“可以了,很干净了。”
宋佳月:“你管的着吗?”
周念闭嘴,摇了摇头。
“......”
“周念。”
她这句周念叫的很郑重,不像是随口叫叫,像有事要交代。果不其然,她转身面对周念说:“你可以认为我专横,霸道,自私。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你离江池远一点。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他好多年了,如果你不是认真的,或者还有别的选择,那就不要招惹他。”
“你这是来跟我下战书吗?”
周念微微笑了一下:“撇开我不说,你喜欢他那么多年,那他对你呢?你怎么就不放过自己。”
“你......”
宋佳月哑口无言,顺着她的逻辑发现这话居然毫无破绽。
“总之你们两个就不合适,你跟他必然会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以你的能力势必会飞出银城这个小地方,到时候见的多了,新鲜劲过去。回头看看发现他就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那时你会嫌弃他这不行,那不好的。这不是白白浪费你的青春吗?”
瞧她说得那么认真,周念想笑,笑她句句为自己着想,却字字替江池不平。她想说点什么,发现蜿蜒的弄堂尽头有个人影,他靠墙屈膝点了根烟,有风穿堂而过,隐约能闻到烟味。
她想那么声音呢,应该也能听得到吧。于是她慢慢开口道。
“如果我跟江池之间有点什么,那一定是他先招惹的我。”
叶琳跟赵樾腻歪了会儿,终于想起还有周念那么个人。当时周念坐在沙发一角看投屏,厂房的光线不算暗,幕布泛白,画面也不清晰,要过度用眼才能跟紧剧情。那是一本九十年代的赌神片,剧情俗套,笑点单一,还时不时爆出几个龌龊词汇。但在座的男生很好这一口,看得乐此不疲。
叶琳亲手榨了一杯果汁给周念,权当谢罪,周念喝了口,眉头拧在一起:“好酸。”
叶琳拿回来喝了口,表情如出一辙。
“我再给你去榨一杯。”
周念拦住她:“算了。”
叶琳彻底闲下来,忍不住八卦:“你跟江池是什么时候的事。”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周念不明所以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叶琳挪动屁股,紧挨着周念,她笔划了个手势,声音放了极低,几乎快被电影的配乐淹没。
“你跟江池什么时候好的。”
“没有的事。”
周念强调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种种迹象看两人关系都非同一般,叶琳疑惑道:“那你们......”
她顿了顿,那他们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周念没有几乎没有私下提起过江池这个名字,也没有在纸上涂鸦过他的样子,更没有主动询问起他的过往。
喜欢是无法克制的,任何感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不经意念叨的名字,只要拿出任何一样都能证明这种微妙情感的存在。但在周念身上,这些都无迹可寻。
这时,赵樾拿着两杯奶茶寻了过来,这是他点的,在座每个人都有。他把周念那杯放置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叶琳的则把吸管插上才递过去。
周念看了眼奶茶没由来的冷笑一声,心说:这次倒是大方。
“赵樾。”
“嗯?”
赵樾打心底里觉得周念看不上他,不愿同他相处,所以当她喊他名字时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怎么啦?”
周念平静地问道:“群里的照片是你发的吧。”
刚刚那人拿着手机调侃她时,她看见照片旁边的备注:阿樾,这里叫阿樾的只有赵樾一人。
赵樾没想到她还能提这茬,明知故问:“哪张啊?”
周念:“我和别人吃饭那张。”
“那照片是你发的?”
叶琳闻言,立刻质问起赵樾:“赵樾,你真行啊。”
“不不不,琳琳你听我解释啊,我就是发着玩玩。”
赵樾当即认错:“我就是想让阿池有点危机意识,我没想到老薛会拿照片为难她。”
他又转头跟周念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周老大,我要知道是这样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发呀。”
周念又问:“照片是你拍的吗?”
“当然不是。”赵樾否定的很决绝:“我天天跟琳琳在一起,拍没拍,她最清楚,不信你问她。”
叶琳接连点头:“对,我可以作证,这确实不是他拍的。”
“那......”
她停顿一秒:“是谁发给你的?”
赵樾当即一怔,他在脑中反复确认是否把和姜小小的微信删了,确认到最后连自己都怀疑了,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摸紧口袋里的手机。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无聊。”
她很平静,明明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却听得赵樾不寒而栗。
叶琳面子上挂不住,手一摊命令说:“手机拿出来!”
“没有人发给我!我从学校贴吧上看到的。”赵樾肯定道:“我都不知道是谁拍的。”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装无辜道:“不信你自己查。”
这一顿操作,叶琳反而不好去看,若是真的看了表明了自己不信任他。转而对周念说:“小念,你别生气了,他这人就这样,老做些没头没脑的事。”
周念笑笑。
“我没生气。”
电影演到高|潮部分,厂房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周念看了眼叶琳,她整个人黏在赵樾身上,脑袋枕在他肩头,时不时跟他讨论剧情,偶然还会没羞没臊地轻啄一口,看到着,她不适地转过头。
又过去几分钟,在电影进入最紧张刺激的时刻,整个厂房鸦雀无声,就在这时,赵樾的手机震了震,这声音不足以影响看客心情,唯独周念看了过来。
手机一直震,应该是电话。赵樾的眼睛始终盯着大屏幕,他不动声色地按掉来电。
大约十秒的样子,电话又来了。
赵樾把怀里的叶琳扶正,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叶琳:“谁啊?”
赵樾:“我妈,估计催我回家呢。”
“啊?”叶琳有点不舍:“那你要回去吗?”
“当然不。”他哄道:“我去接一下,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好了,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叶琳:“那你快去快回。”
“嗯,保证。”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起身走到厂房。
一侧的人走开,另一侧的人也站了起来,叶琳问周念:“你去哪儿啊?”
周念:“厕所。”
压得再小的声在弄堂这片方寸之地都无所遁形。赵樾在电话这头傻乐呵,他断断续续说了些话,周念都听见了。
“你知道叶琳在还给我打电话?”
“当然想你,怎么不想。”
“你跟她不一样,我只图她漂亮,带得出去。”
“你也漂亮,我没说你不漂亮,而且你里里外外都漂亮。”
“现在?现在我走不开。”
“呵,那么刺激?”
“我现在真走不开,他们都在呢,过不来。”
“让我再想想。”
“来真的?”
“行,老地方,等我。”
赵樾返回厂房,面上犯着愁,叶琳问他怎么了,他说出来的时候是找借口出来的,现在瞒不住了自己必须回去。他这一番说辞,叶琳也不好留他,只能放他走。
“我也得走了。”
周念看了眼手机对叶琳说:“时间不早了,我怕回去晚了我妈会说。”
张宁的脾气叶琳是知道的,更没有理由留周念,也只能遗憾地冲她挥挥手。
周念刚踏出厂房大门,江池就回来了,他回来时手里提了一杯暗红色的果汁。他将周念喊住:“去哪儿?”
这时,赵樾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了。
周念不想周旋只说:“回家。”
她刚起步,手腕就被人扼住。
江池:“是回家还是跟别人出去?”
周念蓦地想起刚才与林川那通电话,他应该都听到了。但现在她不想解释什么。
她说:“你应该无权干涉我去哪儿吧。”
他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随你。”
电影来到尾声,大家的注意力松散起来,徐明见江池回来冲门口喊道:“你去哪儿了呀,一下午不见人。”
江池板着脸,没搭理他,穿过厂房走去弄堂。
“谁又惹你了?”
徐明跟着跑去了弄堂,走进弄堂发现江池已经点起了烟,垃圾桶边上多了一杯杨梅汁。
赵樾走得不算太急,他知道姜小小从家里赶过来也需要时间,正因如此,周念能跟上他的步伐。他一路靠走,没有利用其他交通工具,最终目的地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宾馆。之所说它不起眼是因为它的招牌摆放相当随意,不像正规酒店招牌顶在中心最显眼的位置,它的招牌是一块白色木板,上面是红漆写的几个大字:如意宾馆。就搁在大门边上。
而且他没有正规的大门,一扇小铁门,一开一合就成了宾馆正门,门口守着个中年女人,膀大腰圆,边嗑瓜子边打瞌睡。
那女人见赵樾来,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
“呦,小伙子又来了。”
赵樾不跟她多扯,从口袋里摸了张整的百元大钞扔在女人面前的小桌台上说:“两小时再来一盒套子。”
女人捡起钱,娴熟地捏了捏一角,确认不假后从抽屉里甩出一盒避孕套,再从一摞散币中抽了一张五十找他。
“小伙子精力可以啊。”她感慨说:“年轻就是好,浑身是劲。”
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裆部看去。
赵樾招架不住这样打量,他不耐烦地敲打桌台:“钥匙。”
女人又从抽屉里甩出个钥匙:“老位置。”
赵樾拿了钥匙上了楼。
周念在不远处看着,房是赵樾开的,姜小小应该还没到,她就近找了家视野开阔的面店,要了一杯饮料后静等姜小小出现。十分钟后,姜小小也来了,估计是和赵樾通过气,她没跟那个中年女人说话,自顾自上的楼。
目送她上楼,周念拿出手机,翻开备忘录上的英语单词,静下心背诵起来。快到饭点,如意宾馆的铁门被人拉开,先出来的是姜小小。周念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她进门已经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等赵樾也离开后,周念走到了宾馆面前。中年女人打量她一番,以她二十几年酒店生意经验来看,周念应该不是来住店的。她的宾馆通常只来两种人,一种是初来乍到无处落脚的打工人,第二种就是赵樾姜小小这种,年纪小来开钟点房的,毕竟这地方多交点钱就可以不用登记身份证。吃喝嫖赌,大门一关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念站在照片边上默念着它的名字。
如意宾馆。
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