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意一下子醒了，陡然坐直身子，舞台上，仅能容一人站立的演讲台此刻挤了三个人，其中两个站在前面，裴枫一个人，站在他们右后方，距离不远不近，台下的学生刚好可以看清他的脸。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黑色长裤，明明是最简洁的装扮，却被他穿得很有感觉，特别是领口敞开的一粒扣子，惹得身边的女同学连连尖叫。
姚盈颖的音量最大，音色最尖，也最突出。
她基本上台上一有帅哥出场，就会实时地配上“场外音”。
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舞台效果？
总之，原本刚开始的时候，云舒意还会象征性地捂捂耳朵，现在捂也懒得捂了。
因为——
她眯起眼睛，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不多不少，数到三时，舒意怀中一重。姚盈颖捂着脸，咬着唇，扑到她怀里。只不过，这次，云舒意发现，她耳根都红了。
“他在笑耶，在对我笑耶。”姚盈颖说着，羞涩地扯了扯云舒意的衣襟。
云舒意抬眼，台上，裴枫正对着右边的观众挥手，笑意如风，眉目温煦。
她低头看一眼姚盈颖，心说好吧。
“吧”字刚落，姚盈颖呼得仰起头，利落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小鹿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她转身趴到扶手上，眨巴眨巴眼睛，问：“学姐学姐，台上那个帅哥叫什么啊！几班的？”
林之瑶没有看台上，直接回道，语气笃定，“裴枫，十班的。”
她是吹风口处和姚盈颖聊天的长头发学姐。
姚盈颖很快抓住重点，“我也是十班也，好巧啊！”
云舒意不客气，兜头一泼冷水浇下，“不巧，隔了栋楼。”
惊异于云舒意突然出声，姚盈颖随口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位帅哥吗？”
云舒意下意识摇头，“不熟，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认识，为什么还不熟呢？这个疑惑只在姚盈颖头顶飘过一秒，就立刻被她抛掷脑后。
她一脸兴奋地盯着林之瑶，兴冲冲地问：“学姐，刚才那位学姐说的靠脸招新什么意思啊？”
下一组上台的人会在角落里候场，裴枫长得好看，刚才就被一些眼尖的注意到了。
不过，姚盈颖很专心，只一心盯着台上，没有注意角落，但，刚才裴枫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捕捉到一个声音。
“他呀——
靠脸招新。”
她虽然疑惑，但碍于那位说话的学姐被后面的同学拉过去“讲解”了，于是，她只能紧缠着林之瑶问。
林之瑶笑出声，回身看了眼裴枫，耐心地跟姚盈颖解释：“知道他为什么能当上这个社长吗？”
“难道是因为长得帅？”姚盈颖试探道。
林之瑶点点头。
姚盈颖发出疑惑，“这不至于吧。”
毕竟是社长。
林之瑶笑了，“你看他是什么社的？”
姚盈颖看向大屏幕，顿时气萎了。
——英语社。
社团很多，有电影社、棋社、广播社这种一听名字就让人心向往之的，自然也有英语社、文学社这种让人一听就避之不及的。
姚盈颖叹口气，揪着云舒意的衣角，“怎么办，我感觉和学长有距离了呢。”
云舒意嘴角差点绷不住，刚才还是帅哥，现在就成学长了！
于是，她干脆闭上眼。
林之瑶继续：“这种社团，一般没多少人想去的。”
她话音刚落，立刻有一道声音激情四射地从台上传来。
“大家难道对英语学习没有一点困扰吗？大家难道不想提升自己的英语成绩吗？点击英语社，让你高中三年的英语无后顾之忧。”
台下罕见地集体沉默了，随后，齐齐高声道：
“有困扰，想提升，不想去！”
“看吧。”林之瑶摊摊手，继续解释：“一般这种社团人少，所以找社长也格外费劲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当嘛。”
“至于裴枫——”林之瑶卖起关子，“他呀，是他们上任社长钦点的。”
“啊！？”姚盈颖拆开一盒饮料，递过去。
林之瑶看了眼，接过去，眼里的笑意更深。
“那也是我们学长，今年读高三了，他的理由，你也听到了。”
下一秒，正在激情演讲拉票的许放眼疾手快推了裴枫一把，裴枫一下子被推至台前。
许放适时补上一句重弹，“别啊，难道大家不想每周看见我们帅气迷人的副社吗？”
裴枫适时地挥手微笑。
台下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要去！要去！”
一下子热烈起来！
“看见了吗？这叫气氛烘托作用。”
言下之意，招不招的到另说，最起码，今晚气氛起来了。
姚盈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台下人很激动，林之瑶也有些感慨，“这可是我们男神耶。”
“男神？”姚盈颖疑惑，前面也有帅哥出来过，林之瑶却从没提过这个词。
知道姚盈颖好奇，林之瑶吸了口饮料，道：“所谓男神啊~”
她睨一眼姚盈颖，“就是一个可以堪称为完美的存在。”
完美？姚盈颖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用眼神追问林之瑶。
林之瑶别有深意地一笑，余光忽而瞥到云舒意。
云舒意垂着头，眼皮耷拉着，兴致不大的样子。
她不免有些泄气，但转眼看姚盈颖听得这么认真，重又振奋起来。
但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嘴，“盈盈，你这朋友是不舒服吗？”
姚盈颖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回答：“今天下午淋了雨，是有些不舒服。”
情感上，林之瑶觉得自己是应该关心一下学妹的，毕竟她今天是现场的工作人员，但她看了眼云舒意，还是犹豫了。
她觉得这个学妹也许并不需要她关心。
她清了清嗓，继续说。
阴影里，某位身体不舒服的同学悄悄竖起耳朵。
“男神嘛，第一要素就是长得帅！”
“嗯。”姚盈颖快速瞄一眼裴枫，羞红着脸认同道：的确长得帅！
可是，她有些犹豫。
林之瑶看在眼里，立刻会意，“你是想说长得好看的也不止他一个对吧。”
姚盈颖默默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对不起裴枫，摇了摇脑袋。
“这样说吧，要说成绩，裴枫也不是年一，样貌嘛，个人审美不同，但他综合而言就是最好的。”
“比如前面艺术团的，他长得好，但成绩不行，身上还有处分。”
“纪律部的那个，算学霸，但人家是禁欲系的，性格太冷了，不好接近。”
“裴枫呢…”林之瑶仰起头，眼睛眯了眯，“相貌自是一等一的。而且，他性格特好，我几乎没听人说过他跟人起冲突过，而且还是学霸，再加上家世、才华这些零零碎碎的，反正你几乎找不到他不好的点。”
“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存在。”林之瑶总结道。
姚盈颖有些不信，“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林之瑶似乎陷入了回忆，“我们刚开始也不信的，但相处了大半年，真的没发现他有哪里不好。”
“学姐不是九班的吗？”姚盈颖抓住重点。
林之瑶回过神来，“分班前是一个班哒。”
“不过，他的确很不一样，一般而言，一个人要在学校出名，光靠颜值肯定不够的。”
“比如艺术团团长，他是学播音主持的，学校基本有什么大型晚会都是他主持。”
“比如纪律部那位，则是以铁面无私出名，但若真要说裴枫有什么特别的，好像也没有，但他就是在学校人气一骑绝尘，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就是你觉得他很好，但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好。林之瑶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说完这些，她抬起手，看了眼表，低声快速道了句，“学妹，一定要来组织部哈。”
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后面走去。
姚盈颖耸耸肩，转回身，注意到云舒意在看台上，也跟着看过去。
他们还没有结束，许放一个人拿着话筒讲得激情四射，惹得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女生站也不是，下也不是，窘迫都快溢出舞台。
只有裴枫，他神情专注而温煦地看着台下，时不时扫上一眼，偶尔配合着许放对上两句。
即使这样，他还有心思时不时给那位女生递句话。
她突然明白裴枫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了。
林之瑶很多地方都说对了，但有一个地方她没有说对。
裴枫他有一点很特别很特别，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厉害。
那就是——
他情商特别高，高到离谱的程度。
那就是——
他真得很会装，死了也要装的装。
云舒意的内心独白与姚盈颖截然不同。
她微仰着头，神情冷淡，在这片热闹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
整个人，疏离又冷寂。
下台时，刚好要路过云舒意这边的廊道，她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瞅过去。
裴枫右手小臂横在小腹前，上面挂了件不知是谁的外套。
她目光落在裴枫敞开的一粒扣子上，不多不少，刚好瞄见半截好看的锁骨。
她抿了抿唇，努力没有使自己哼出声来。
这位特别喜欢装的男神，还喜欢暗里骚。
虽然，“靠脸招新”这个行为本身就挺骚的，但是，好像只有她知道。
云舒意翘了翘嘴角，有些得意。
许放和裴枫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时不时头凑在一起讲几句话。
忽而，走过云舒意这时，许放提了一嘴，“喂，裴枫，刚才那披着头发有些冷的女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裴枫回答得干脆。
“怎么会呢？我明明……”许放还想说什么，兜头一块布料罩下来，双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自己的衣服自己拿。”
云舒意看见，裴枫这厮，分明极轻地勾了下嘴角。
许放嘟囔着把外套扯下来，看过去时，裴枫已经走远了。
他原地嘟嘟囔囔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学长了，这样在学弟学妹面前不太妥当，拔起腿，几步跟上去。
云舒意扭着脖子，向后看。视线中央，两人勾肩搭背，消失在拐角一个盆栽处。
台上又换了新人，虽然这次没有帅哥，但是胜在主讲人幽默风趣，氛围也其乐融融。
云舒意却毫无兴趣，她额头磕在前面的椅背上，眯起眼睛，昏昏沉沉起来。
“啊？”右肩一重，云舒意半掀起眼皮，直了直腰，背上，有东西滑落。
云舒意一把捞起，是外套。
她低声谢了姚盈颖一声，会堂里开着空调，还是有些冷的。
“你是直接回去吗？我送你吧。”
云舒意下意识想说好，又想起某个人可能也在那儿，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算了，不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说着，她单手拎起脚边的双肩包，冲姚盈颖再次道谢。
姚盈颖不在意这些，起身陪她到出口。
走廊上人稀稀落落，云舒意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举起背包，冲姚盈颖一笑，“衣服我明天还你。”
姚盈颖一下子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云舒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尽头，和黑暗融为一体。
她兀自低头，抿唇一笑。
云舒意觉得她有机会一定要建议学校在这个地方装一盏灯，天黑漆漆的，她眯起眼睛仔细瞧，才能看清台阶，不远处，门卫室的门半敞着，暖黄的灯光从里面洒出。
灯光下，一个人静悄悄立着，他斜挎一只黑色双肩包，披一件黑色开衫，一手执书，一手伸进裤袋，姿势透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云舒意放慢脚步，矜持地走过去，却径直掠过裴枫。
她走到一方小桌子前，捏起笔，在名单上慢条斯理签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签完，她似乎还不满意，仔细瞧了两眼，突然转身。
轻飘飘道：“好学生，你签了吗？”
裴枫应声抬眼。顿时，他呼吸一滞，云舒意两根手指夹着笔管，笔尖若有似无地点在他身上。
他不自觉低头看，顿觉锁骨烧得难受。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由着许放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