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sun shouer.
许多年后,北京东城的某个胡同里,深红色双开门的隙缝中淌出了星星歌声。
那时的夏弥再听到这首歌,眼前莫名出现了一个场景,时间是在很多年前的九月,同样是在北京,同样是晚夏。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少了个人。
少了那个在她寡淡青春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
***
九月晚夏。
京城气温直奔四十度。
柏油校道边上稀稀疏疏停放着几辆单车,热浪翻滚,北京的九月还是那样死热,直叫人无法忍受。
夏弥还未走出美术馆,大雨下一秒便兜头而落,截停一众学生。
一瞬间,大门外满是抱怨声,其中夹杂着几声咒骂。
夏弥怀里捧着几本画册,安静站在角落,像水墨画中的山水,对周边的声音充耳不闻。
她目光极淡地望着远处,脖子纤细直挺,只有熟识的朋友知道这姑娘在发呆。
白色纱质小衫衬出纤细腰身,高腰同色系修身裤包裹着一双长腿,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就格外吸睛。
大一学期末,她毅然决然地从英语专业转到了艺术系的美术学专业,这让一众人不解,
毕竟她家境普通,高中三年由于特殊原因借读在国际高中,高考成绩理想,成功考入最高学府。
临时转专业格外出人意料。
抬头是太阳雨,炽热阳光射在前方地面,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像是一朵朵炸开的烟花,转瞬即逝,一朵又一朵。
阳光刺眼,带着湿润气进入人的眼球很难受,惹得夏弥阖眼五秒钟。
还未等她睁开眼,眼前还是红色一片的时候,身后走近一个人,呛鼻浓烈的男士香水气一同贴了上来,一起飘过来的还有一道男声,是刻意压低声线的气泡音。
“弥弥,上次在我家有客人在,所以冷落了你,你没生气吧?”
听到这个声音,她瞬间撩起眼皮,眼神由刚开始的茫然瞬间带了些刺,但很快那些刺又软化,到最后毫无波澜。
这样子看得冯泰一个心动,他轻笑两声,以为夏弥是不生自己气了,继续操.着他那特有的气泡音开口:“不生我气了?弥弥。”
夏弥强压下反胃的感觉,目光转开,偏移到面前的圆柱上,一副完全没看到他的模样。
她这种态度算是半点没给他面子,以至于让周边的人都瞧着看过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冯泰算得上是那个圈子里地位不低的人物,即便他是冯家的私生子。但只要他能顶着冯家的头衔,就足够别人对他态度恭敬了。
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地度过,唯一的冷脸大概就只是在夏弥这里受到了。
可冯泰觉得没什么,他看上的就是夏弥身上的那种清高劲儿。
那种没什么用。
但他觉得是一种很有情.趣的清高劲儿。
冯泰顶着一头闷青色板寸,偏头看周围因为暴雨围挡在大厅的人群,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真的弥弥,当家教能挣几个钱,跟了我,我把你的画都买下来——”
他后半句还没讲完,就被不远处广场上的声浪遮掩住。
镜头拉远,洋洋洒洒的光伴随着雨点,蒙着一层雾气般,雨点声在这一瞬间消音。
成栋成栋的板楼依次错开,外表现代化内里老式的建筑在这一刻和五米远的那辆跑车形成鲜明对比。
周围人群的注意被这辆纯黑自带蝴蝶门的布加迪黑夜之声抓住,冯泰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驾驶座的男人身上。
“我靠,那是陆鹤野吧,连号的京A?”
“大惊小怪什么?没看到人家父母在沪圈的新闻?他外公可是有颜色背景的人,一个车牌就是洒洒水啦。”
“不是,我是好奇,他怎么来艺术学院了?”
“没看微博?南黎把人家拿下了呗。”
“他和南黎?艺术系的那个系花?”
“什么系花,马上要让位了,夏弥不是转过来了吗?”
“嗐,南黎都把陆鹤野拿下了,你觉得她还会在乎一个系花的名头?”
“也是,那可是陆鹤野。”
“和陆鹤野在一起,当然比当系花风光了。”
“何止。”
也是,那可是陆鹤野。
全校女生的心上人。
夸张又合理。
……
夏弥没像其他人一样,对于周边的嘈杂八卦声,她表现得无欲无求,像是对这些半点不上心一样。
即便是自己的名字也身处在其中。
冯泰眯眼瞧,语气玩味,“陆鹤野眼光挺一般啊,副驾驶上那女的比不上你半根头发丝儿——”
一转头,哪还有夏弥的身影。
大雨草草结束,但遗落的小雨还在继续。
夏弥远离喧嚣绕了小路,因为没带伞所以一直贴着墙面走。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水渍不可避免地溅到她白色裤腿上,炸出了黑点。
即便是九月份,北京的天气也能热死人,此刻的太阳雨也没把气温给降下去半度,反而让整个城市像个巨大的蒸笼一样,城中人宛若被蒸的螃蟹一样,四处逃窜着躲雨。
后背黏着汗滴,裤管也贴着腿,弄的夏弥很不舒服,脸上的淡妆也花了,脸侧的碎发汗津津地打在皮肤上,痒痒的。
前面就是女生宿舍门口,夏弥仰头盯了两秒滴水的屋檐。
小雨变大了。
夏弥回神,正准备冒着雨冲进宿舍楼,一抬眸刚好发现,方才那辆停在美术馆门口的黑色超跑现在就杵在女生宿舍楼前。
她瞬间愣在原地,下意识捏紧手里厚重的画册,心也揪了起来。
布加迪副驾驶上的人根本没打算下车,主驾驶座上的人更是懒得动,两人似乎就是在耗着。
过了两分钟,蝴蝶门自下而上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一双被黑色运动裤包裹着的笔直长腿,简约基础款白色板鞋,但鞋身logo透着奢华,让不懂鞋的外行也能猜到这鞋的价格说出来能吓死人。
紧接着是一只骨廓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背上透着淡青色血管,微微用力握着一把雨伞。
“陆鹤野,我明天生日,都定好位子了,你也去嘛。”
副驾驶上的女孩穿着露肩抹胸短裙,踩着裸色高跟鞋,衬得一双腿白皙修长。
夏弥听到那三个字,睫毛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指尖用力过度到泛白。
只因为那个名字是陆鹤野。
她高中前两年一直被迫听到的名字。
男生整张脸隐在黑色雨伞下,关了车门,走向副驾驶。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彰显着少年的力量感,干净清爽。
夏弥认出副驾驶那个女孩就是南黎,她后退几步,借着巨大的香樟树挡住自己的身形。
她情绪早已慢慢收好,静静地站立在树后。
南黎笑着撑伞走到男生面前,小臂挨着他的,接触到周边若有如无的视线,内心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嘴角噙着笑,开始得寸进尺地凑近他,“小野,我新买了件衣服,你要不要评价一下?”
男生扫了她一眼,不作声,模样极度高冷。
南黎不在乎,踮脚费力地够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距离不近,夏弥听不清楚,她只看到被男生拿着的那把伞微微上调,露出了男生轮廓流利的侧脸,鼻梁高挺,双眼皮拉出极深的褶皱。
南黎自然注意到男生的心不在焉,也注意到周边往来女生不对劲的眼神,原本满到溢出来的虚荣心在此刻好像忽然被巴掌声打得啪啪脆响。
她抿唇,好看的细眉微拧,“陆鹤野,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空气有些凝滞,女生宿舍楼下停着很多黄色外卖电车,时不时有穿着睡衣的女生下楼拿外卖,刚巧看到这一幕,有胆子大的人根本不带顾及南黎的脸面就开始议论。
毕竟南黎是系里出了名的爱欺负人,官威大,还带了点公主病。
“我怎么看着南黎像是上赶着的啊?”
“你才看出来吗?她整天在社交平台上秀男友,整得好像陆鹤野很爱她一样。”
“不懂了吧,网上的人设都是可以营造出来的。”
“真够可以的,也不怕打脸。”
“你没听到?”
“什么?”
“打脸声啊。”
“……”
听到最后,南黎的脸直接拉了下来,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敢把气撒在面前的男生身上,而是清清喉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捏着嗓子开口:“小野,明天晚上来嘛,我叫了圈里的朋友,大家一起聚聚嘛。”
他低眸扫她一眼,只一眼便离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可笑的是,只是一个单单的嗯就让南黎高兴得瞬间忘了方才的难堪。
难堪是他带来的,好心情也是他带来的。
仿佛一切都由他决定般。
但即便是这样的恋爱,还会有人上赶着凑。
想到这,夏弥忍不住轻笑一声。
甫一抬眸,就对上不远处那双黑眸,乌亮抓人。
那之后的一瞬间,夏弥忽然觉得阳光刺眼,太阳雨也奇迹般地停了,周围短暂安静五秒钟,之后是响亮扎耳的蝉鸣。
她心正提着的时候,就看到黑眸的主人朝自己笑了下,笑容意味不明。
而他身边的南黎早已在她还在愣神的时候就进了宿舍楼。
夏弥稳住心神,准备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地经过他。
可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带着讽刺意味的男声:“喜欢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