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微约了林棠和汪达一起吃饭。
林棠风风火火赶来,屁股才?刚坐下,便拉着言微问:“你昨天去亨川世纪做什么,我吃饭回来,正好看见你的车开过去。”
言微骤然抬首,怔了两秒,扯谎道:“过去开会?。”
林棠没放在心上,“我还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听到,上一回我不是发了颜清欢到九湛府看房的新闻给?你嘛,丁澄跟我说,不要?说秦总坏话,不然不给?我报销跟你一起吃饭的钱。”
她噘嘴哼了一声,“我跟他说,我姐妹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谁稀罕!”
汪达不动?声色瞧着言微,“昨天去亨川开会??”
言微没有看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嗯。”
汪达砸吧嘴,“真好。”
林棠莫名其妙,“哪里好?”
汪达笑笑,“我说,秦怀鹤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呦,你是不是嫉妒我们秦总,离婚了还照顾前妻,还可以一起合作。”
他嗤了声,“不至于,钱够用就?行?,秦怀鹤百事缠身,他老婆未必有我老婆幸福。”
林棠看着言微,笑说:“这就?很好诠释什么是眼红得要?滴血。”
言微忍不住抿嘴偷笑。
汪达伸手,给?她脑门一个栗子,“你笑什么笑,错过我,没人?给?你后悔药吃。”
言微:“……我不是说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怎么,秦怀鹤在你身上装了监控?”
言微不搭理他。
“把上回在南州城聚餐的照片找出来我看看。”
“做什么?”
“昨晚上在外面?碰上个女的,好像是你们公司的人?,我确认一下。”
林棠揶揄道:“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
汪达扯嘴笑笑,“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言微翻找手机,上一次去南州城,除了她,只?有小雅一个女性。
小雅那种老实的女生?,可不是汪达的菜。
汪达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就?是她,我说怎么有点?面?熟。”
“怎么了?”
汪达把手机还给?她,低声笑笑,“这个女的你小心一点?,昨晚上我看见她和赖伟在一起。”
言微有些发懵,“赖伟?”
“对,昨天是工作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湾城工作了,那女的做什么的?”
言微低睫,“她是剪辑,前几天提离职了。”
“离职就?好,跟赖伟那种人?混一起,能是什么正经人?。”
林棠问:“谁啊?”
“一个变态。”
林棠听了来龙去脉,摆出正义女神的姿态,“这种猥琐男,要?是碰上我,早就?被他给?废了!”
言微有些失神,“变态又不是一下子就?暴露的,小雅毕业没多久,估计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
若说别的女孩也就?算了,小雅那么老实的女生?,怎么会?跟赖伟混在一起?
还有,赖伟知道小雅的老板是她吗?
她又一想,赖伟平常戴着一副眼镜,斯文有理的,若真要?伪装,小雅如何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衣冠禽兽。
汪达:“没必要?,你别又招惹上那变态,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再说,你又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说不准人?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一提还招人?恨呢。”
言微点?一下头,“嗯,别提他了,吃不下饭。”
-
天气越来越冷,言微给?言成明换上了厚褥子,厚被子。
之前,言微说要?请一个半天的护工,言成明说没必要?。
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自理,偶尔弄湿了被褥,他也会?自己换掉,平时也会?跟着她们,吃一些较软的饭,近半年脸上有了些肉,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言成明看着她换被芯,问:“岁岁两岁,还去那边过生?日吗?”
言微抬眼,“嗯,得去。”
“在酒店里过?”
“秦怀鹤说,这一回不折腾了,去她太爷爷家过。”
言成明顿了顿,“也好。”
过了一会?儿,言微把被子弄好了,走到爸爸跟前,“爸,到时候秦怀鹤要?是过来接你,你不愿意去就?跟他说不去,不用为难。”
言成明点?头,“等她回来,再过一次,你们生?日挨得近,两个一起过。”
言微滞在原地,嗓子眼有些干涩,“好,我定蛋糕。”
自从爸妈出事,她就?没有在家过过生?日,林棠在国内的时候就?两个人?一起过,林棠不在,她就?当那天只?是平安夜。
言微往外走,心里是轻松的,四年了,爸爸接受了他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他的余生?即便不能事事如意,也不会?比四年前更差。
她的也是。
原来,时间真的是良药,再浓重的阴郁也会?消散。
岁岁开着秦怀鹤买的电动?小汽车,在客厅里乱窜,她方向盘控制得还不是很好,撞翻了小板凳小玩具,她也毫不在意,一路碾压过去,吴姐在一旁心惊胆战让她慢点?儿。
用秦怀鹤的话说,猪八戒路子野得很。
言微眼底微微发烫。
她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自从生?下岁岁,家里就?有了阳光雨露,岁岁是来妈妈送过来救她和爸爸的吧。
“岁岁,戴上头盔。”
她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岁岁才?乖乖停下,她丢下车子,拉着妈妈裤腿儿,闹着让妈妈带出门去溜圈。
言微难得在家,不忍心拒绝,便给?她穿上外套,领着往外走。
才?到小区门口,她看见秦怀鹤从车里下来,大冷天的,他依然是一件衬衣,一件藏青色西服,步子稳健。
秦怀鹤看见母女两个,目光一顿,转瞬提起了唇线,迈着大步子往她们而来。
岁岁跑跑跳跳,“爸爸!爸爸!”
秦怀鹤知道她的热情维持不过五分钟,还是十?分受用,一把抱起了她,“今天这么好,知道出来接爸爸了?”
“爸爸,岁岁开车车!”
“是吗,谁给?你买的车车?”
岁岁笑得两眼弯弯,“爸爸买车车。”
秦怀鹤对着她的小脸蛋重重亲一口,“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买车车吗?”
岁岁甜滋滋说:“爸爸爱岁岁呀!”
秦怀鹤压了压唇线,看一眼言微,又看向她,“听听,给?你买好东西就?是爱,不买就?不是爱,爸爸买车给?你,不是为了让你玩,而是让你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
言微轻飘飘瞟他一眼,转身往小区走。
又是那个叫小赵的保安站岗,看见秦怀鹤,马上立正敬礼,“秦总晚上好!”
秦怀鹤心情不错,把岁岁抱到另一侧,拍拍兜,往里掏出一张购物?卡,“精神面?貌不错。”
小赵接过来一看,面?额不小,有些措手无?措,“秦总,我不能手拿,不能拿。”
秦怀鹤:“拿吧,这是圣诞福利。”
小赵脸蛋赤红,攥在手里,憋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秦总。”
“岁岁,和哥哥再见。”
岁岁挥手,“拜拜!”
小赵连忙挥手,“小朋友再见!秦总再见……”
他嘴唇嚅动?两下,“夫人?再见。”
言微愕然回头,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对她来说不寻常的称谓。
秦怀鹤突然伸手,往她后脑勺一拍,“没礼貌。”
言微面?色在夜色里一红,“再见,辛苦了。”
这小赵也不知道是如何和秦怀鹤混熟的,看着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人?挺热诚,精神头很足,老人?小孩过不了电动?闸门,他都会?主动?开大铁门。
这么年轻的小伙,竟然说得出“夫人?”这种话。
“你怎么跟他那么熟?”
秦怀鹤扯唇,“第一次来你家,就?是他拦的我。”
“是吗……”
那是挺久的了,秦怀鹤第一次单独上她家里,是她坐月子的时候,那时候她说要?与他离婚,他很震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跑上她家看她爸,还给?护工大姐发了一个大红包。
言微:“他挺热心的,不过你给?了他,等会?儿出来换一个人?,你是不是也得再给?一张?”
秦怀鹤:“就?这一张,现在物?业人?员的流动?性那么大,小赵年纪轻轻,一干就?是三年,很不错了。”
他站定了脚,“岁岁,这是什么树?”
岁岁拍拍手,小脑袋往天上仰,“大树。”
“大树,这叫金丝楠。”
岁岁口齿不清:“这是金兰。”
言微忍不住笑,“金丝楠,不是金兰。”
岁岁学着妈妈,“金拉金拉。”
秦怀鹤啧一声,“你不会?说金丝楠,你就?叫它?——舅舅。”
这下,岁岁发音很准,“舅舅,这是舅舅。”
言微:“……哪来的舅舅?”
她寻思,无?论如何,都叫不上舅舅。
秦怀鹤嘴角略微勾起一个弧度,闲闲散散说:“这树比你还大两三岁,可以说是你哥,叫舅舅不算过分。”
言微绷了一会?儿,唇角有些崩裂,“那也可以叫叔叔,不是比你小吗?”
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硬是给?她安排这么一个哥哥,他自己怎么不认做弟弟。
秦怀鹤往上看,二十?几年树龄的金丝楠木树干笔直,即便已经入冬,树顶上仍是郁郁葱葱。
“亨川的园林都是砸钱花功夫做出来的,金丝楠是珍贵树种,我这一棵的价钱,比别的小区所有树种加在一块还贵,你知道为什么非要?选它?吗?”
言微抿了抿唇,“金丝楠是珍贵树种,谁都不敢动?,你是不是希望一两百年以后,后人?坐在树荫里,对你歌功颂德。”
秦怀鹤睨着她,“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功利的人??”
言微挪开眼,“我觉得没必要?给?树也分出高低贵贱,在我眼里,金丝楠和我家院子里的柚子树一样,都很珍贵。”
“当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秦怀鹤把岁岁放下,摸上金丝楠木经受过磨砺的树干,“金丝楠木性是千年不腐万年不朽,自古就?被称作栋梁之材,以前修建皇宫,用的多是金丝楠木,金丝楠一树难求,所以有一棵楠木一条命的说法,怎么是你家柚子树能比的。”
他回过头看她,“等我们老了,柚子树一砍,什么都没留下,可是我们的子子孙孙,在几百年以后,还可以站在这里,摸到这一棵楠木。”
言微乌漆漆的眼,在寒凉的夜色里看他,绵声细语说:“你就?是想让子孙后代?记得你。”
“不是我,我最多是岁岁的钢炮小汽车。”他收回目光,唇边压着笑,“我觉得,我哥如果能顺利长大成人?,一定很契合金丝楠木的品性,君子谦卑,高雅,出尘于世。”
言微牵上岁岁的手,“你哥知道你这么夸赞他,肯定很高兴。”
“你也一样。”
言微怔怔看他,细嫩的面?庞慢慢升腾一股热气。
岁岁突然拉扯爸爸裤腿,“岁岁小汽车,突突突,送爸爸回家。”
言微转脸朝向另一边,紧紧抿着唇线。
秦怀鹤停滞数秒,“我才?刚来,你又想让我走?”
岁岁点?头,“天黑黑了。”
“……”
果然,五分钟过了,她又不需要?他了。
秦怀鹤蹲下身子,抹着下巴瞧她,“爸爸害怕老巫婆,可以住在你家里,等天亮了再走吗?”
岁岁愣了一会?儿,突然挥起小手,朝空气里拍打,“老巫婆走开!”
秦怀鹤试图用吃的收买她,“如果你让我睡你家里,爸爸给?你买冰淇淋,等你生?日的时候,爸爸还给?你买飞船蛋糕。”
岁岁很为难,看了一眼妈妈,又看向爸爸,“我们家,没有你的床。”
秦怀鹤不依不饶,“我可以睡沙发。”
她有一点?松动?,大眼睛眨巴两下。
“今晚爸爸给?你洗澡,行?吗?”
这一句话,她那一点?松动?也没有了,“妈妈洗!”
秦怀鹤点?头,忍气吞声哄她,“好,让妈妈洗,那我能睡你家沙发吗?”
她摇头,不带一点?犹疑,“你太长了,没有长被被。”
秦怀鹤嘶地一声,拧起眉头,磨牙,“猪八戒,你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