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微本以为那天说了狠话之后,以秦怀鹤的性子,不?会?屈尊降贵找她,没想到才几天,他还能当没事人一样,不?知道是他自愈能力强,还是脸皮厚。
但这会?儿她有些哑火了,垂下眼帘,把手里的相机塞进包里,轻声:“怎么无效了?”
秦怀鹤往兜里掏手机,“你自己看,我没冤枉你。”
言微不想在这种场合与他纠缠,“我不?看,失效你自己搜索,链接口令有品牌名称。”
秦怀鹤顿了顿,“我不?会?。”
她挪开眼,对着那青花瓷,唇线轻轻拉扯,嘟哝一句:“不?会?就叫丁澄去把品牌买下来。”
秦怀鹤微滞,略微舔嘴,“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身后有人在叫:“秦总,好久不?见了。”
秦怀鹤回过头,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些模糊印象,又?想不起来是谁,便淡淡应一声:“嗯。”
李林柳转脸,“言微,你也在啊?”
言微轻撇一个眼神,点一下头,并不出声。
她不知道李林柳为什么非得凑过来,难道是想确认她没有碰瓷秦怀鹤?
这也太闲得慌了。
秦怀鹤问:“这是你同事?”
言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秦总,这是澜湾里的销售经理李经理。”
秦怀鹤稍稍抬眉,看向李林柳,“是吗?”
李林柳笑,“是的,秦总,和言微共事,那段时间很开心。”
言微垂下眼睫,唇边轻撇下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旋即恢复冷淡。
秦怀鹤看在眼里,再想起当初言微在亨川世纪吃个晚饭,还要?被这个李经理各种催促,明明不是一个部门的,却把言微当下级使唤。
言微这副神情,断然不是什么“开心的共事”。
他眸光一转,落在李林柳脸上,“你没欺负她吧?”
李林柳面色登时一敛,看一眼言微,嘴角的笑?有几分僵硬,“大家都是同事,怎么会?呢。”
言微置身事外,把手臂上的工作证拿起来,慢腾腾绕着方牌卷起挂绳。
秦怀鹤扯嘴笑笑?,半真半假问:“言微是不是不好欺负?”
李林柳呵呵两声,“秦总就是喜欢开玩笑,言微很能干,她从澜湾里离开,我觉得很可惜。”
他啧了声,“就是能干才欺负她,在家吃个饭都要催,我还以为你们全凯创就指着她一个人干活儿呢。”
言微无声掀眼皮子,瞟了他一眼。
她觉得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丝痛快。
以前听说秦怀鹤瞧不上凯创,她没当真,现在她确信无疑了,秦怀鹤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凯创的机会。
只怕王北雄头上的白发有一半是被他气出来的。
李林柳脸色已经有些白了,“让秦总见笑?了,我先不?打搅二位,言微,我先走了。”
言微:“嗯。”
李林柳这个样子,多半已经知道她和秦怀鹤的关系,以前她隐约听过李林柳的八卦,说她跟凯创的一个高层几年了,一直没转正,但具体是哪个人,言微并没有兴趣深究。
秦怀鹤凑近了些,压着嗓说:“她真欺负过你?”
言微不出声,视线游移,看见丁澄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秦怀鹤一个气声,凑更近了,“你就是窝里横,光捡着我欺负,有本事到外面横去。”
言微面颊一热,瞪了他一眼。
他那双深幽眉目近在迟尺,瞳孔里有她小小的脑袋。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好像他平时逗岁岁,说她有奶就是娘,有吃就是爹的那个戏谑样子。
丁澄:“秦总,我定了附近的裕和轩,时间有点赶,下午要?赶飞机。”
他看向言微,“言微一起吧,秦总要去美国了。”
言微怔愣片刻,“你们去吧,我约了林棠一起吃饭。”
她并没有约,但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和秦怀鹤一起吃饭,即便是给他送行。
秦怀鹤看她两秒,迈着步子走了。
丁澄跟在他身后,“秦总,裕和轩还去吗?”
“不?去了。”
“那我让人送餐到车上。”
走了一段路,丁澄突然说:“秦总,我觉得您真不?够死皮赖脸。”
秦怀鹤步子?一顿,转脸对着他。
“死皮赖脸就该说,‘丁澄,把林棠也一起叫过来’。”
秦怀鹤默看他数秒,低哼了哼,“你觉得我是牛皮糖?要?不?,你帮我把她绑上飞机?”
丁澄轻叹,“当然不是,是我太为难您了。”
秦怀鹤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这方面的技能的确是有一些缺失。
“你问问林棠,她们在哪儿吃,叫人把单买了。”
“……好的,秦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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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览华突然被大老板王北雄叫了去。
“怎么回事,言微怎么跑到澜湾里对面去直播卖房了?”
翟览华没想到王北雄不?但记得言微,还知道言微的直播账号,只得把言微辞职的锅都推给了人力。
王北雄面色不虞,“不?怪别人黑我们,你们总是能变着法子?给凯创招黑。”
翟览华:“王董,言微挺好用,我不?想让她走,人力那边揪着不?放啊。”
一旁的营销总经理给他一个眼色,说:“董事长,把言微叫回来,还是负责九湛府项目,您看可以吗?”
王北雄:“你们叫得动?”
翟览华:“可以把言微升上策划经理,以她的能力,可以胜任。”
言微走后,他临时调了一个策划经理过澜湾里,没两日那人便说适应不?了澜湾里的工作节奏,要?求调回原来的项目,翟览华没让他调,他竟然提出辞职。
说白了,就是销售经理李林柳太过自我,不?好协调,憋屈一天两天可以,一年半载谁受得了。
璞悦一号直播火了之后,翟览华上巢巢格看了,以前没重视线上网播,倒给别人做了嫁衣,他心里难免有些后悔,再看那些热门评论,隐隐觉得言微不寻常,亨川指定她过去对接前策工作,以前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会?儿听了王北雄这些话,更是坐实?了他的想法。
营销总:“叫不叫得动另说,至少我们得表达诚意,让那边消消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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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微很客气地拒绝了翟览华,跟一个只顾自己往上爬的上司,着实?没有意思。
她坚持一周做两次直播,每天发布房产政策,土拍,楼市解说的视频,微微达达的粉丝稳步增长,很快就破了八十万。
延嘉接了一个综合体项目的推广,这一次税后拿到三十六万,因为是言微谈下来的项目,赵妙阳只拿了三万六的提成。
她给言微推了几个项目,都被言微给拒了。
言微很挑剔,她宁愿去推免费的,也不?会?接有雷点坑点的项目。
这一点,赵妙阳颇有微词,但言微是老板,她也没办法。
汪达来过一次公司,言微介绍几人互相认识之后,赵妙阳和汪达一拍即合,撸起袖子?要?跟汪达卖指标房,李义也着了魔,不?领底薪了,只专注卖汪达这边的指标房,一心想着跟在赵妙阳身后大干一场,奔向富豪之路。
延嘉工作室俨然成了两人致富的中转站,累了回来歇歇脚,经常一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刚成立的团队分崩离析,言微无法,只能自己来,
赵妙阳和李义卖出了不?少指标房,赵妙阳干脆连周一例会?都不过来开了。
好在李义是个实?诚孩人,她直播的晚上都会过来帮忙。
言微上午出去拍摄,下午回家剪辑,晚上没有直播就在家陪女儿,照顾爸爸,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言成明用上了新的电动移位机和护理床,已经能够到厕所解决大小便,他学会了直播,交到一帮病友,每天沉迷在直播互动里。
秦怀鹤经常给保姆吴姐发视频,看一看岁岁,说等岁岁一岁,他就回来给她办生日宴。
吴曼云很少来她家里,只是让人来接岁岁,有一天,保姆回来说,岁岁奶奶给岁岁定做了几条很漂亮的公主裙,要?在生日的时候给岁岁换着穿。
言微知道,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理由不给秦家办生日宴,岁岁毕竟是秦家的血脉,别人家孩子?,满月百日半岁一岁,都想要热闹热闹,一岁了,什么酒席都没办过的,已经很少了。
言微给岁岁断了母乳,平安夜那天,吴曼玉又?叫人把岁岁接走了。
正好是言微生日,林棠约她出去吃饭,定在一家云端餐厅,可以鸟瞰整个湾江和半个湾城。
可惜,恰逢阴雨天气,窗外白茫茫的,能见度很低,没了平日的美景,餐厅的收费却不少分毫。
言微赚了钱,手头宽裕,也不?计较这一顿华而不?实?的花销。
“我生日,当然我请你。”
林棠:“用不着,丁澄说,以后只要跟你吃饭,秦总都报销,妈呀,秦怀鹤要养你一辈子?啊!”
言微:“……不用他养。”
“我要?是有那么可爱的女儿,有这么好的前夫哥,我也不?想再结婚,你跟我透个底,当初是怎么找到他的?”
言微目光漫向迷蒙的窗外,唇边浮起了笑?,“说来话长,真正认识是在上班的时候,我在售楼现场接待过他。”
她算是剑走偏锋吧,如果?不?是她混进亨川的项目,如果?不?是工作场合,她大概永远没有办法接近秦怀鹤,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牵绊。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已经有人结过了。
言微看向林棠。
林棠眨巴眼,“不?是我,走吧,我们去泡吧,试试秦总会不?会?给我们买单。”
言微:“……”
“你断奶了,今天要一醉方休。”
“行,一醉方休。”
接近凌晨,两人都有些微醺,雨还没停,林棠叫了代驾,先把言微送到家。
言微带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进院子,隐约听见电视的声音,还掺杂着男人的说话声,她心里敲起了小鼓,侧耳仔细一听,好像是秦怀鹤的声音。
进了家门,晃动的白炽灯下,秦怀鹤穿着黑色线衫,大衣放在沙发扶手上,她爸坐在轮椅上,两人听见她进门,齐齐看过来。
电视里,是足球赛解说员的声音,激扬顿挫,很有感染力。
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两个男人同时移开眼。
言微扶着鞋柜换了鞋,走到堆积在地上的几箱礼盒跟前,问:“岁岁呢?”
言成明:“没回来。”
秦怀鹤肩背往沙发上靠,抬眼看她,“外面下雨,我妈说走夜路不好,让她住一个晚上再回来。”
言微脚尖微动,身子晃了晃,“那你来做什么?”
秦怀鹤面上微微一滞,定晴在她脸上,“我来看一下爸。”
她拧起眉头来,“秦怀鹤,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爸不是你爸,你不?要?占他的便宜!”
“不?要?”下了重音,掷地有声。
言成明皱眉看着她。
秦怀鹤站起身来,“你喝酒了?”
言微脱掉短外套,丢到沙发里,欲盖弥彰:“没有。”
她转身往楼上走,每一步都踩得极轻。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看着她略微摇晃的背影上了楼梯,才对言成明说:“爸,我上去看看她。”
言成明:“嗯。”
秦怀鹤三两步便追上了言微,凑过脑袋去瞧她,“行啊言微,才断奶几天,就喝到半夜才回家。”
言微腿脚软绵绵的,微眯着眼看他,“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我坐飞机回来的。”
她眼里有些茫然,愣愣看着他,呆萌呆萌的,“你买飞机了吗?”
秦怀鹤又是一滞,转瞬失笑?,原地叉腰,“喝了多少啊你。”
言微晃动手臂,“没喝多少,我很清醒的。”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断母乳的焦虑,亦或者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又?或许只因为外面那阴雨绵绵的天气,今晚上,她胸口堵着一团棉花,总是闷闷的,喝了一点酒,这会?儿轻飘飘的,胸闷也消失了。
她觉得她的脑子?是清醒的,就是有点晕乎,这种感觉并不坏。
“清醒吗?”
她往自己的房间走,“我很清醒,你快走吧,把我家电视关了,我爸又不喜欢看电视,他喜欢上网看直播,不?要?再烦他了。”
言微摸上墙边的电源开关,灯亮了,她霎时眯起眼来。
秦怀鹤哭笑不?得,“你是没喝多,我考考你,你今年多大了?”
看来脑子?还没糊涂,就是话有点多。
“我今年二十四岁,本命年。”
他笑?了声,靠近她,“是二十四吗?”
言微顿住了,摇头,“不?是,今天是我生日,我二十五了……”
她突然发火,气呼呼地推他,“你不?要?考我,我都说我没有喝醉,赶紧出去!我要?睡觉了。”
秦怀鹤胸口挨的那一掌,软绵绵的,一点力道?也无,却无端惹得他心痒痒。
他凑近了,闻到她的发香,还有淡淡的酒味儿。
她穿了一件香芋紫的羊绒毛衣,身段软绵绵的,本来干净的一双眉目,因为染了醺意,含情带水看着他的样子,似嗔似怨。
他扶住她肩膀,缓声哄道?:“从外面回来,不?洗澡怎么睡觉?”
言微扭着双肩,“秦怀鹤,你别对我耍流氓,我会?生气的,别让我生气,别让我生气。”
她挣扎个不?停,嘴里喃喃不?休,秦怀鹤只好把她松开。
“言微,我是什么人,你不?信我吗?”
她看着他,“我信你啊,我信你的秦怀鹤,怎么会?不?信你呢。”
秦怀鹤心口一热,突然起了诱供她的心思,“那你说,你还想做我老婆吗?”
言微停滞住了,两三秒后,她又火了,“秦怀鹤,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我没有喝多,你不?要?让我生气!我不?做你老婆,你找别人做你老婆!”
秦怀鹤咬了咬腮帮子?,“你没病,过个生日不在家里过,跑到外面喝酒。”
“在家怎么过呀……”
“在家怎么过不?了了?”
言微直直看他,眼底慢慢沁出了水光,“我没有妈妈,我妈死了,她在小罐子?里,你不?懂,你有妈妈,你根本就不?懂,为什么要?说我!”
秦怀鹤心口如有重锤落下,痛得叫人窒息。
她趴在床尾,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漫向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秦怀鹤捏着裤腿儿蹲下,伸手在她肩背上顺了顺,“我不?说你了,洗澡去吧。”
更让他痛彻心扉的是,她信任他,但是并不?依赖他,她有痛楚,即便是这个时候,她宁愿扶着床,也不?要?倚靠他。
言微说过,他是她熬过那一段灾难的精神支柱。
他亲手打碎了她的精神支柱,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倚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