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微进了一家家居店,她想给姑姑定一个好点的床垫,再买几床新被子,爸爸卧床久了,被褥一个月就要换一张,不然味儿总是散不掉。
定下单子,时间也过了一个小时。
月份渐大,她已经断掉咖啡了,但经过咖啡馆,她还是驻足,闻了一下咖啡香。
女人的笑声如银铃脆响,伴随着脚步声,从她身后而来。
经过她之后,其中一个奶茶灰发色的时髦女人突然回过头看她,待确认了,又扯扯身旁的女伴,窃窃私语说了什么。
言微本来并未留意,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才转眸看了过去。
她展颜笑了笑,“嗨。”
肖静宣,不算什么熟人。
另一个她也知道,正是曾经打电话给秦怀鹤,恭喜他有私生子的那位影视大佬千金苏允君。
她们体态轻盈,打扮都很好看,衣服舒适为主,但包包和鞋子都价值不菲。
相比之下,言微显得素,且笨拙。
肖静宣:“你自己一个人?”
言微淡笑,“对啊,买点儿东西。”
肖静宣眼皮子一垂,扫过她空空的两手,“你肚子大了,怎么大晚上的还自己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小心点哦。”
言微抿唇,略微点一下头,算是接收到了她的好意。
她和肖静宣不过是一面之缘,也不是一路人,走在大街上大可以当成陌生人,视而不见多省事儿啊。
苏允君并不像社交网站上那样明媚,只当她是个透明人,面无表情解锁手机,兀自玩了起来。
肖静宣:“许骏腾要订婚了,到时候你去么?”
言微顿住了,她怀孕后脑子有些迟钝,脑子搜索几秒,总算寻到了一张脸。
许骏腾,家里做医疗器械的那位,那天吃饭见过一次。
她笑了下,“应该不去,替我恭喜他。”
肖静宣锲而不舍追问:“干嘛不去,这样的订婚宴,有男女朋友的都要带上,这是我们的规矩,怀鹤哥不带你去么?”
言微唇线微敛,“我不太方便。”
这理由的确牵强,自己一个人逛街都方便,去一个订婚宴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肖静宣打探的嘴脸有些过了,她不愿多费唇舌。
苏允君抬起脸来,也没有看她一眼,冲肖静宣不耐道:“走没有?”
大小姐脾气,傲娇十足。
肖静宣笑说:“走了走了。”
言微:“再见。”
她不想再与她们同一个方向,索性进了那家咖啡店,点了一个低糖的绿色星球蛋糕和一杯热奶,打发时间。
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绪又浮在心口,她仿佛漂在一个虚幻半空中,没有重力,落不了地。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离开她家那套老房子,哪怕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至少让她喘口气。
眼下终于如愿了,她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理由。
但是她不踏实。
也许,老房子才是她的宿命。
蛋糕只吃了两口,秦怀鹤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
言微上了车,看见他半阖着眼,又闻到淡淡烟酒味儿,心里一软。
他走到这个高度,不是说停便能停下来的。
她温声问:“累了吗?”
秦怀鹤神色无波无澜,喉管发了一个“嗯”。
言微绵软的手搭上他手背,“先睡会儿吧,让你少喝点儿……”
他突然掀开一个眼缝,丁点儿的幽光对着她,“你让了吗?”
言微一时语塞。
好了,就刚才闹了别扭,不过少了一句暖心话,他便记仇了。
这会儿开车的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司机,她存着给他面子的心,指头插进他的掌心里,轻笑一声,“又不是念经,天天念,我怕你会烦。”
他包裹住她的手,带着才从酒桌上下来的烟酒嗓说:“没念还邀功的,佛主都烦。”
“……”
“说的就是你。”
副驾的丁澄笑了,“秦总,我天天催闫姐,让她抓紧把言小姐的签证办下来,等言小姐跟我们去了美国,我们就享福了。”
秦怀鹤淡声:“你享什么福?”
丁澄往后看,咧着嘴说:“言小姐的手艺多好啊,煲个汤,你喝不完的赏我一碗,我不就享福了。”
言微出声问:“你们在美国不是请了一个中餐阿姨吗?”
“她不干了,那岛上人本来就少,中国阿姨都抓不到一个。”
“那平时你们都吃什么?”
“连续一个多月,天天牛排大龙虾,美国汉堡,吃到我吐了,本来请了一个大厨,人家临时变卦,不愿意离开祖国母亲,还得找。”
“在美国又不是天天应酬,你们可以自己做饭啊。”
“秦总金足玉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敢让他进厨房。”
言微有些绷不住,身子起来了些,“你不能做吗?”
丁澄舔着嘴笑,“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有点儿毛病。”
“什么毛病?”
“我晕油烟。”
言微终是笑出声来,悠悠转眸,在幽暗和秦怀鹤对上视线。
他却没有一点笑意,唇边微微敛着,眸子晦暗不明。
她轻轻拉扯他的手,“是真的吗?”
秦怀鹤一瞬不瞬看着她,嗓子如含一把沙子般暗哑,“真的,我准备换个不晕油烟的助理。”
丁澄:“所以说,言小姐救了我。”
言微笑声渐浅,最后消失在幽暗的车厢里。
他不只能换掉晕油烟的助理,也能换掉不追随他而去的人。
失联的那三个月,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这天夜里,水汽在浴室蒸腾,言微被秦怀鹤从身后压着,微醺的酒气在她耳根处喷薄。
她才垂首,下巴就被捏着掰过去,他狠狠覆上去,带着惩罚意味厮磨她的唇,勾缠她的舌尖。
言微的指尖划过磨砂玻璃,抓上他的手,带着喘息唤他,“秦怀鹤……宝宝。”
他停滞下来,喘着粗气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流氓话,才把她放开。
水汽熏得言微面红耳赤,她拿下花洒,颤着眼睫一点一点给他冲洗。
到最后,言微精疲力尽,被他抱回床上。
两人在凉凉秋夜相拥而眠。
言微轻声问:“你朋友许骏腾要订婚了吗?”
秦怀鹤微顿,“谁跟你说的?”
“刚才碰上那个肖静宣,她说的。”
他不甚在意,鼻音里应了一声。
“是哪一天啊?”
秦怀鹤微微蹙眉,“我记着这些事儿做什么,得问丁澄的行程表。”
“……”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要我陪你去么?”
秦怀鹤开了个眼缝,带着困倦,“你想去?”
言微默了默,“不想,我是担心你又说我不陪你,有必要的话就去。”
秦怀鹤哼一嗓子,“没必要。”
言微翻过身去背对着他,看向那未拉严实的落地窗帘,湾江水看不清了,只有无边的浓墨,染黑了半扇落地窗。
她轻声说:“没必要就算了。”
这话儿莫名带着委屈,秦怀鹤醒神了些许,把她掰过来,抓上她的手,从他鬓角往他下巴抹了一圈,“肖静宣那些无聊女人,除了提包去插花,扯一些没用的,还会做什么,你不如在家给我刮胡子,看看,能扎出血了。”
手心麻麻的,言微有些哭笑不得,“你今天早上没刮吗?”
“没人给我刮。”
“你不会自己来?”
男人幼稚起来是真幼稚。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着,唇线往上牵动,“秦怀鹤,要是知道你这么无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不会……”
大概是被他折腾掉了大半精力,她说出来的话像小石落在泉间,细细碎碎,绵柔无边,但幽暗中对着他的一双眸子依旧如山间清泉,潺潺冒光。
秦怀鹤轻压唇线,“就不会对我一见钟情。”
她曾经告诉过他,大学的那一场初遇,她便记住他了。
虽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却也能想象出来,小姑娘看他,羞涩抿嘴的样子。
言微面颊微热,“谁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秦怀鹤把她压向结实的胸膛,唇边一抹闲闲坏笑,“没有一见钟情,就这么着急跑来跟我结婚。”
言微微怔,转瞬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个轻笑,“我跟你结婚了吗?”
“没结吗?我怎么觉得我们结婚很久了。”他把她的手贴在唇边,蹭了蹭,“言微,明天跟我去登记吧。”
言微怔怔看他,虎口外侧被柔软触碰,就如温热的水漫过心尖,一下子就服服帖帖了。
当初为了接近秦怀鹤,她的确费了一些心机,秦怀鹤心里应该清楚,却没有过问过她。
其中缘由,她本欲向他坦白,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怀鹤舌尖抵在两唇之间,眯眼瞧她数秒,提唇一笑,“怎么,还要我跪下来求你?”
她眼睫轻颤,目光往下轻轻垂落,“不是,我户口本还在家里,登记的话要先回家拿,至少也要提前和我爸说一声,还有姑姑。”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只要他开口,她不会拒绝他的。
只要他心情好,也正好有空,就能跟她结婚。
不用争一朝一夕。
秦怀鹤含在她腕口,吸了一下,抬着深幽的眼看她,“行,后天去民政局,明天你回家拿户口本。”
言微心口一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