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庭院外随着天光暗淡,暮色四合,路灯依次亮起。
暖黄色的光透过澄净的落地窗,摇摇晃晃的映进来像一缕火引子,点亮了林稚宁眼底沉寂许久的荒芜。
别人都说她清冷孤傲,但那只是因为她的人间烟火不在她身边。
“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
突兀响起的铃声打破两人之间静谧的氛围。
“你的手机响了。”
秦樾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机。
林稚宁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也不敢再看秦樾,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接电话。
电话接通,她先听到的不是黎瑶的声音,而是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阿瑶?”
林稚宁在声音沉寂的间隙,开口喊黎瑶。
黎瑶推开上来就抢手机的沈白薇,因为用力过猛将她推倒了墙上,沈白薇脑袋撞在上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黎瑶握紧手机,声音有些颤的对电话另一端的林稚宁说,“宁宁姐,你快回来,沈小姐喝醉了,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她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下去。
她突然意识到,三年过去了,她怎么还和三年前一样天真。
她转身发现秦樾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轮椅的方向,眼底流淌着夜色,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她低低的对着电话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回去。
“先生”
林稚宁勉强扯出来一丝笑意,秦樾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黎瑶,我的那个小助理,她喝醉了,没有家里的钥匙。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秦樾目光凝视着她,林稚宁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扔在烧烤架上,被烈火炙烤的鱼。
“林稚宁”
秦樾只是简单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林稚宁就知道,他一定知道她在说谎。
但她要怎么给秦樾说呢。
说你前未婚妻还是该说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此刻正在她的公寓里发酒疯。
“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回到我身边的准备,下次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灰棕色的眸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变得极深,仿若深夜里的大海,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对不起,先生。”林稚宁出声就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厉害。
秦樾神色极淡的将手腕上的平安扣取下来,还给她。
“林小姐,我们无亲无故,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我承受不起。”
唐明从厨房里端着被他吃了快有一半的水果出来,看到客厅里与他离开时完全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有点懵。
他捏了一个葡萄放嘴里,被噎了一下,发出声音,客厅里无声对峙的两个人看向他。
“唐明,送林小姐回去。”
唐敏被齁甜的葡萄腻的喉咙发痒,他喝了一大口水,眼神在秦樾脸上扫了一圈,又最后落在林稚宁眼眶泛红的脸上,
林稚宁握着平安扣从别墅里出去,全程一句话没说,眼泪也倔强的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下。
唐明叹气,不明白秦樾到底在想什么。
秦叔看着一大桌子菜,空荡荡的没有人吃,叹气。
年轻人真好,还有精力在这爱恨情仇的来回拉扯。
“先生,你和林小姐的误会还没有解决吗?”
秦叔在一旁看着都替两个人着急。
秦樾目光望向窗外,从这里往城市中心看过去,曼城夜如白昼。
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中间,望海公寓隐秘在曼城地标性性建珍珠塔下。
他望着望海公寓的方向,横亘在他们之间三年的误会,早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误会消除就能和好如初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更多的时间,来慢慢等林稚宁明白。
一个人不止要有爱人的能力,也要有能接受别人爱的能力。
但秦岭刻意的接近林稚宁的行为打断了他的计划。
他想起唐明给他说,秦岭说林稚宁是套着乌龟壳的刺猬。
不由得冷哼一声。
林稚宁可不是什么套着乌龟壳的刺猬。
她是一只伪装成兔子的猫。
她愿意的时候可以将软肋毫无保留的地递到你手里,为你折断傲骨,获取你的信任与爱意。
当她想离开的时候,也会决绝的踏着傲骨转身。
秦樾撩着眼皮看他,声音淡淡,“你见过谁家三年误会,三天和好的。”
秦叔不解,“那没有和好,先生干嘛对林小姐这么好。又是生病照顾,又是送衣服围巾。”
他心想一个三登家门,一个好事做尽。就这还在这拧巴着三年前的误会。
先生不是作嘛。
今天网上流传的视频他可是看了,标题写的那叫一个震撼。
秦家二少与大哥兄弟和女明星不得不说的故事。
看图说故事,都编出花了。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稚宁怎么说也是个演员明星,长相与身材都是不说全国第一,那也是百万里挑一的主。
万一真的有人趁虚而入的话,到时候先生再后悔就晚了。
秦叔内心不认同先生的作为。
秦樾最后视线落在院子里被秦叔精心打理的花花草草,突然开口。
“秦叔,你觉得在院子挖个喷泉和鱼池怎么样?”
秦樾话题跳的有点远,秦叔一脸疑惑。
“先生要养鱼?”
秦樾摇头,“想钓鱼。”
林稚宁不愿意去想的问题,他就推她一把,让她去想。
他不喜欢重蹈覆辙,尤其是在和林稚宁有关的事情上。
望海公寓楼下,唐明拉下车窗喊住要走的林稚宁。
“林稚宁,我不知道你和阿樾之间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樾当初很伤心。”
林稚宁神色微愣,随即苦涩从她的嘴角,眼底蔓延出来。
“谢谢”
唐明听着她说谢谢,心里莫名的也跟着揪成一团。
“他很好哄的,他,他这周生日过后要去国外。你想去参加他的生日会吗?”
林稚宁沉默了片刻摇头。
大人要做选择,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什么都要。
唐明耸肩,“好吧,你到时候有需要联系我。”
林稚宁刚要说谢谢,唐明摆了摆手,拉上了车窗,开车走了。
林稚宁神色木然的盯着电梯上不断跳跃的数字。
无力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她怎么那么天真,以为自己和先生还能回到当初。
她分明连个合格的情人都做不了。
电梯门开,林稚宁颓然的情绪尽数敛进眼底。
黎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开门,脸颊还有几道红痕。
她看到是林稚宁,赶紧侧身让她进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她房间的门窗打开,呼呼的夜风灌进来,比她在门外还冷。
沈白薇站在阳台,衣衫被风鼓起,背后是夜如白昼的曼城夜景。
她手里拎着酒瓶,褐色的液体倒流满地都是。
林稚宁眉头紧皱,“她自己带来的酒?”
黎瑶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担心刺激到在阳台吹夜风的主。
“从厨房拿的醋瓶子。”
林稚宁转身,脸上露出歉意,“你身上没有受伤吧。”
黎瑶摇头,她个头和沈白薇差不多,但体型比她壮,沈白薇也就是抢她手机给林稚宁打电话时,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侧划了两道。
“今天你先去找个酒店住,费用回来我给你报销。”
黎瑶扭头看了看沈白薇,面露担忧。
沈白薇推着她出去,“你先走,我和她有事说。”
黎瑶站在门口,刚才沈白薇发酒疯的时候太疯狂了,她还是担心林稚宁受伤。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上社会新闻头条。”
黎瑶想着她还是和季月联系一下才放心。只是她刚有这个念头,就被林稚宁制止了。
“谁也不要联系。阿瑶,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黎瑶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我就在这附近酒店,有事第一时间给我联系。”
林稚宁点头。
她门刚换上,就听到了一声瓶子碎裂的声音。
如果不是沈白薇所到之处沾染着浓郁的酒气,但看她站在那里,看不出来沈白薇酒醉。
大概是酒疯劲过去了。
沈白薇高高的抬眼看着她。
“你回来了,”她手里剩下得半个瓶子没什么节奏的敲在阳台的钢铁护栏上。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沈白薇走过来,碎裂的玻璃渣子在她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白薇,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林稚宁看着她,所有情绪都被她压在最深的眼底。
沈白薇晃晃手里的碎裂瓶子。
“我从没有一刻这么清醒的知道,林稚宁,我以前最多只是讨厌你。但此刻,我恨你恨的想要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你知道吗?”
沈白薇拿着尖利的瓶口对准林稚宁。
随着她的靠近,林稚宁发现沈白薇脸上的妆容已经和上午的不一样了。
清丽雅致,但可惜被酒意毁了。看来是来这里之前已经自己哭了一场。
不是因为秦樾,不是因为出国,从上午沈白薇离开,到现在能将让沈白薇将矛头指向她的是什么呢。
沈白薇本质是个思维很简单的人,她如今这么疯,应该是一直坚持相信的信仰崩塌了。
林稚宁想起曾经她演心理医生时粗略的读过有关心理的书。
人在极度愤怒悲伤时很容易被情绪左右,产生极其偏激的想法,做出不可挽回得事情。
“我不知道,”她声音不高不低的看着沈白薇,边说边走进她。
“沈白薇,你爸爸再婚,你依然觉得沈家那是你的家不是吗?可我,从我妈妈结婚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家了。秦樾,你说他是你未婚夫,好,我立刻离开他。三年我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一次。你讨厌我,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几乎不出现在你面前,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说到动情处,语气哽咽,面色绯红好似出不来气,一把把脖子里的围巾扯掉。
沈白薇瞪着眼睛看向她。
林稚宁在她印象里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不管她说什么过分的话,做过分的事,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如今看到情绪比她还崩溃的林稚宁,她心里的有一根一直拉着的弦突然就松了。
然而就在她肩膀微垮,放松的一瞬间,林稚宁甩着围巾抽在了她手腕上,然后身手敏捷的将她的两只手用围巾牢牢的绑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
“林稚宁”
沈白薇怒吼。
“你也戏弄我。”
林稚宁神色淡淡的看向她,只有眼眶微微泛着红意。
什么表情崩溃,什么眼泪,都是她演的。
“沈白薇,你知道自己不聪明这件事吗?”
林稚宁把她拉到椅子上,有用大衣的腰带将她固定住。
“林稚宁,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林稚宁看她花了的眼妆实在碍眼。
她在被沈白薇破坏的现场,找了一片卸妆湿巾,拆开后在沈白薇想要抓花她脸的目光下,抬手一下一下地将她花了的眼妆擦掉。
“林稚宁,我要杀了你。”
林稚宁推着椅子转了个圈。
她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的看着沈白薇。
“你只看到你想看的表面,便信以为真,坏人不戏弄你,戏弄谁。”
“你脑袋这么简单,想要什么都摆在脸上。”
沈白薇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你想要我情绪崩溃,想看我哭,想看我过的不好。你看这多简单,我能让你看到你想在我身上看的一切。可是那又如何。我真的情绪崩溃了吗,那真的是我悲伤痛苦的眼泪吗?别人为你好的善意就真的是好的嘛。”
林稚宁缓慢地说出这些话,有些口干舌燥。
扫了一眼,发现烧水壶已经被沈白薇扔进了垃圾桶里。
看她怔怔的说不出话。
林稚宁才扔出来最后的炸弹。
“是因为秦岭是吗?”
沈白薇瞳孔猛然放大,胸脯剧烈起伏着,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林稚宁伸手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将她紧攥在一起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强硬的掰开。
“每个人都是怀揣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目的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沈白薇,你太天真了。
他不适合当你的朋友。”
沈白薇缓过劲,她嫌弃的抽出自己的手。
语气倔强,“林稚宁我交什么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林稚宁收回手,拿起身边一侧的湿纸巾,将自己的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她利用你牵扯到我,就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