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杂糅在林稚宁清丽娟秀的五官里,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秦老夫人竟然知道她。
这个消息不亚于当初沈白薇拿着照片甩在她脸上,让她离秦樾远一点的时候。
林稚宁表情茫然的去看秦叔,秦叔显然也听到了老夫人的话,他只是朝林稚宁安抚的笑了笑,便收拾着餐桌上的东西离开了。
偌大的客餐厅里,林稚宁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夜色阑珊,越过阳台,她看向月光下莹白的雪。
“不要就扔了吧。”
秦樾开口,目光像一把淬了雪色的冷箭,直直的扫向她。
林稚宁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纸袋,直直的走到秦樾面前。
秦樾不看她,她就蹲下来,与他平视。
“先生,老夫人给你的另一个选择是什么?”她刚刚听的清清楚楚,老夫人说的沈白薇不行,那就她吧。
这句话说明她不关心在秦樾身边的人是谁,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不是新闻都说秦樾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吗?不是说为了秦樾,老夫人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赶出秦家吗?
“退出秦氏的管理层。”
秦樾敛眉看向目光灼灼的林稚宁,他有一瞬间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当年他的父亲秦海峰与母亲杜清澜联姻,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只是秦家到了该有一个继承人的时候,他们结婚了。
他们相敬如宾,是众人眼里的模范夫妻,杜清澜也一直这么认为,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守好家里,顾好孩子。
但是这一切都在秦海峰遇到他的真爱时被打破。杜清澜感觉自己遭受到了背叛。
她对婚姻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诚。当初秦海峰也是满口满心许了她忠诚的。
杜清澜向来要面子,可是秦海峰却让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两人互相搓磨十来年,最后杜清澜缠绵病榻,她看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以我为戒,不要让你的婚姻变的不幸。
这是杜清澜留给秦樾最后的话。
秦樾手落在林稚宁耳畔被雪水濡湿的发梢,明明指尖带着暖意,说出来的话却想尖刀一样在她的胸口豁出一个大口子。
“林稚宁,你走吧。”他说着收回了手,连带着林稚宁面上的余温一起带走。
“秦氏与沈氏的合作会重启,以沈氏现在的情况,挂靠在秦氏是最好的结果。”
秦樾说完操纵着轮椅后退,与她拉开距离。他头也不回的朝着别墅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是人都会胆怯,在他想起来杜清澜是如何在他面前一点点被生活搓磨消亡时,恐惧就顺着他的心脏开始蔓延。
他宁愿让林稚宁鲜活的出现在他不可触及的任何角落,也无法忍受终有一天,她枯败在自己面前。
原本他以为自己再次见到林稚宁时,会有千万种方法将林稚宁留在自己身边。但她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就不忍心了。
秦家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归处。
林稚宁眼眶泛酸,眼底氤氲出潮气。
“秦樾,我不可以吗?”林稚宁站在秦樾的身后,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秦樾没有回头,“林小姐觉得自己具备当秦太太的条件吗?”
他声音平平淡淡,明明没有情绪,林稚宁却觉得这是迟来三年的诘问。
“秦樾”
林稚宁走过去,她不管秦樾凌厉的目光,绕过轮椅站在他面前,弯腰盯着他。
一字一顿的说,“当你的秦太太,要什么条件?”
秦樾无声的看着她。
当秦太太唯一的条件是就是能幸福的待在他身边。
三年前他一度认为那个人就是林稚宁。
但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如今他没办法笃定。
他们之间的关系脆弱的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折断。
曼城的冬夜漫长,晚上十点的时候,阿瑶正窝在温暖的沙发上,似睡非睡,电视上播放着最近大火的生活综艺。突然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赶紧爬起来,看到门口站着神色安然的人,她脸上紧促的表情瞬时放松下来。
她又赶紧盯着林稚宁红肿的半边脸仔细看了看,还好已经消退下去很多了。
粉底打厚点,上镜应该没问题。
她上前像个树袋熊一样抱住林稚宁,“宁宁姐,你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林稚宁鲜少与人这样贴近拥抱,她的两只手摊开在空中,僵硬的任由阿瑶抱着。
黎瑶趁着机会很是亲近了林稚宁一把,又赶在林稚宁忍无可忍之前退开。
担忧退去,黎瑶又默默的怼手指,哇,宁宁姐太好抱了,软软的,香香的。一点也不想别人说的那么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宁姐”
黎瑶跟着她进屋,圆圆的眼睛一眯,声音带着看破一切的语调,“你下午穿的是藏蓝色的大衣,现在变成了棕灰纯羊毛质地柔软的大衣,”摸起来还是那种她买不起的大衣,“身上的香水味却变得更浓郁了一点。宁宁姐,是那位吗?”
林稚宁给从房间里找到充电器,给她电量见底的手机充电。
听到黎瑶的话,浅淡似水的眼眸看过来,神色自若,“什么?”
黎瑶瞪着闪亮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她,“就是还没的那位。”
那位的话,仔细说起来那位算不算前姐夫呀。
哇,果然大佬们的爱恨情仇,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可以排成狗血剧的程度。
林稚宁觉得她还是挺喜欢黎瑶的性格的,短时间内并没有想要更换助理的意思。
“阿瑶,你如果想换新工作的话,可以和我明说。”
阿瑶顿时大惊失色的捂住嘴巴,疯狂摇头。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问了。”
林稚宁被她夸张的样子好笑到,轻轻扯了扯嘴角。
一不小心扯到嘴角内里还没好,就又被撕裂的伤口,轻吸了一口气。
尖利的牙齿碾磨过伤口,林稚宁想起秦樾震惊的表情,绯色又悄然地从耳后爬上来。
躲在卧室,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对秦樾做了了不得的事,说了了不得的话,还拖着秦樾与她一起撒了个慌。
她叹气的揉自己的脑袋,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她百感交集。
那时她手撑在轮椅上,与秦樾接吻时,突然看到秦叔,她脸甚至都没来得及脸红,就本能的将秦樾推开。
情急之下,对着秦叔脱口而出说,“先生的眼睛不舒服,我给他看看。”
秦叔背对着秦樾,看不到秦樾的表情,走廊尽头的窗户缝隙时常会被野猫抓开,确实会有凉风,可能吹的先生的眼睛不舒服。
秦叔神色平静的接受了林稚宁的说法,还甚是体贴的问秦樾有没有好一点。
秦樾抬眼乜了罪魁祸首一眼,线条优美的脖颈紧紧的蹦着,尖巧的下巴不自觉的微微颤动着,舌尖抵磨着唇角内侧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想起伤口的由来,秦樾眼底晦暗不明。
他倒不知道陈富安与林稚宁竟然还是高中同学,想起后来唐明发给他的包厢里的照片,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让林稚宁觉得周身一僵。
她两只手背在伸后,拧着大衣腰间的系带,满是局促不安,脑海突然想到秦樾不喜欢说谎。
“其实…”
“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秦樾低沉的声音透过她周身的空气震荡传播出去。
林稚宁有些心虚的低头去看他。
“太晚了,送她回去。”
秦樾一句话结束了混乱的一场会面。
出门的时候,林稚宁被冷风一吹,连打了三个喷嚏。秦叔觉得她衣服单薄,非要去帮她找衣服。
林稚宁就缩着被冷风凉到的脖子,站在门口等。
最后拿出了一件与围巾一套的棕灰色羊绒大衣让她穿上。
最后林稚宁躺在床上,拉着被子将自己整个包裹住,她听着自己闷如擂鼓的心跳,抬手摸上有些灼烫的唇角。
她倏忽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甩了甩脑袋,不敢再去想她说的那句了不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