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按理说要加班,但沈子逸将事情往后延了些,他知道虞芷静刚回国几天肯定睡得一般,因此日上三竿才从家里出发去酒店找她。
好像昨天在火锅店门口替她隔开方老师过后的剖白彻底惹怒了她,她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他联系不上她。
他也知道自己有失言,或者说太心急了,当时那个场景,他本不该说这样的话。
好歹要来道个歉,至少别把她吓跑。
沈子逸开车路上看见路边有卖花的,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读初中的年龄,他靠边停下,在看花的种类。
小女孩大概以为他在犹豫,仰起脸看他,说:“这个季节玫瑰好养的,回去修剪一下放在花瓶里能养很久的。”
“这个粉荔枝很香很多姐姐喜欢的。”
“那就要这个吧。”
沈子逸扫码的间隙,女孩包花的动作很熟练,他低声问:“在念初中?”
“嗯。”女孩有些惊讶,但还是回答了。
沈子逸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调都轻松些,说:“你一个人摆摊?”
“妈妈今天不舒服,所以我替她出摊。”
沈子逸接过花,说:“谢谢。”
他将花放在副驾驶上,转身又从后备箱拿出一把伞来,他递给女孩,说:“晚上可能会下雨。”
“我再要两束。”
……
他又拿了两束花回车上,但看了看副驾驶座上堆成小山丘状的花束,他摸了摸鼻子,没由来有些心虚。
因此下车的时候,他也只拿了一束粉荔枝。
进酒店大门的时候,前台望见了他,将步履匆忙的他喊住,他有些疑惑地望回去。
前台姑娘说:“来找虞小姐吗?”
沈子逸当即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见前台说:“她早上就走了诶。”
“什么时候?”
花束包得简单,沈子逸稍稍用力,甚至能感觉到握住了花杆上的倒刺,刺痛感叫他更清醒。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哦她好像问了小荣,酒店有没有送机服务可以提供,然后打车走了,应该是去机场吧。”
“多谢。”
沈子逸转身拔腿就走,上了车,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中控台屏幕拨出虞芷静的电话。
“接电话。”他低声喃喃,一脚将油门重重踩下。
音响不断传来的“嘟——嘟——”声惹得他心烦,越往机场的方向开,天就越阴沉,像是天气预报的阵雨提前来到。
沈子逸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虞芷静不接电话,他也有乱了阵脚的时候。
“接电话,芷静。”
他喃喃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沉重的喘息,好像电话再不接通他就要闭气过去。
去机场的路最快要40分钟,他开到还有7公里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接通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虞芷静又“喂”一声,他才接话:“你在哪?”
“机场。”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要去哪?回去吗?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我等你干什么?”虞芷静的声音冷静到有些冷酷,“我马上要登机了。”
“马上是多久?”沈子逸的尾音有些轻颤。
“马上的意思是——”
“现在。”虞芷静笑了声,很轻松的调侃语气,“国际航班机票很贵的,沈主编。”
沈子逸忽地感觉冷,像是窗外的雨都飘了进来。
虞芷静叹口气:“我们也算认识这么久了,就在电话里告别吧。”
“再见,沈子逸,保重。”
“就五分钟,五分钟,芷静。”沈子逸急促地呼着气。
“来不及的。”
“拜拜。”
虞芷静挂了电话。
沈子逸右手重重地锤了一下扶手箱,他拧着眉心,脚下没停,黑色的轿车像一把钝刀飞驰而过,将雨幕割裂成两半。
等到他赶到机场的时候,虞芷静的手机彻底成了关机状态,航班信息滚动播放,大厅里到处都是拿着行李箱的行人,沈子逸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他只知道要跑,一边跑一边找。
他从一楼跑到二楼,从二楼跑到三楼,手里的花束被他攥得太紧,在剧烈的颠簸下,花瓣散落了一些,样子和他一样狼狈。
找不到。
她没有在开玩笑,她真的走了。
沈子逸大口喘着气,低声骂了句。
他也不知道他在登机口前站了多久,久到他再抬腿的时候,右小腿甚至有点麻木。
他一边走,一边感官渐渐恢复,他听见了哭声,看见了离别的人们。
他摸向口袋,才想起来这几天早就强迫自己不带烟了。
他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那束花,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手上有些被塑料包装印下的深深浅浅的红白印子。
垃圾桶就在几米开外,他走过去,花刚挨到洞口边缘,他又退回来。
他转身,走向那个座位上不知为什么而哭泣的小朋友,将手上的花递过去。
小女孩眼眶全红了,身旁妈妈有些不解地看向沈子逸。
他说:“用不上了,花有点狼狈……”
“谢谢。”小女孩拉住花停止哭泣的一瞬间,妈妈也向沈子逸道谢。
重新走出机场,沈子逸看着雨幕,想起前几天来机场接虞芷静也是这样的天气。
现在她离开了,照旧是这样的雨天。
仿佛这几天,更像是个梦。
是他臆想出来的重逢剧情。
他确实做过这种梦。
并不少。
金标大厦。
“子逸,昨天让你跟栾青那边对接一下年底晚会的事,怎么样了?”
“啊,”沈子逸从办公桌前抬起头,叹了口气,“我还没……”
覃晚有些意外,推开门往里走了两步,她笑着问:“你还没对接?”
“是的。”
沈子逸小声叹了口气。
他发音有明显的鼻音,人也看上去不太精神。
覃晚抱着手臂,歪着脑袋看向他,说:“以前交代你的事好像从来都不用我说第二遍,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人了。”
这话半是调侃,但另一半理解为向下属要个解释好像也很合理。
沈子逸手撑了一下桌面,站起来,说:“是我的疏忽,我今天就会跟他们对接好。”
“看来这次病挺重的,”覃晚点点头,“早上小林跟我说你签错字了我还以为是他添油加醋。”
“你也从来没请过假,既然都发烧了,干脆给你放一天假吧,对接我的事我交给别人。”
“覃主编,”沈子逸虚弱地笑笑,“不会等我病假回来,我的办公室就有别人了吧?”
他这话说得才全是调侃,覃晚坐主编的位置并不短,某种程度上而言,沈子逸这个副主编还是经她提携起来的。
她虽然平日里一丝不苟,但到底不是“嗜血魔头”的角色。
覃晚笑着摆手:“你别污蔑人,到时候别人听到了,实习生连招呼都不敢跟我打了。”
“行了,回去歇一天吧,真要有事,放心,那还是得call你,别人我不放心。”
“多谢主编。”
他真被放了假,启动车的时候,却又有一些茫然,回到公寓他也不知道做什么,甚至好像仔细想想还不如回去继续工作。
他在停车场坐了会儿,给陈浔打了个电话。
“出来聚聚?”
电话接通,他直入主题。
陈浔:“哟,这不沈主编嘛,这星期二上午10点,你叫我出来聚聚?”
“别扯,你时间不是弹性些?”
“吃个中饭也行,地方你选我请,羡音呢,一起来吧。”
“她不行,出差了,去青城交流。”
“那你还跟我在这掰扯,老婆都不在,你能忙到哪儿去?”
“你要说这话,那咱俩还是别见了,还没熟到那程度。”
“好不说了,地址发我,几点来接你,去哪个门?”
沈子逸将车停在川北大学北门前的空地上。
熟悉的校门前,进进出出许多年轻的面庞,他低头摸了根烟,点到一半,陈浔来了。
他跟陈浔是大学认识的,陈浔小他一届,但关系不错。
甚至阴差阳错,他还无意助推过陈浔和苏羡音几次。
而陈浔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知道虞芷静存在的好友。
陈浔一上车就猛地挥动右手,说:“烟灭了啊,你不是说虞芷静回来你就开始戒烟吗,这才几天……”
沈子逸发动车子,将烟掐了,淡淡说:“她走了。”
“走了?”
“嗯。”
“这么怕烟味,准备要孩子了?”
“是啊,”陈浔还陷在刚刚那个话题里,“不是,走了是什么意思?”
“你又把人气走了?去哪了?”
“恭喜啊,满月酒记得叫我。”
沈子逸依旧神色淡淡的,甚至浅笑了声。
陈浔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他“哦”一声,才回答:“不是我气走的,算了,也算是吧……”
“她回伦敦了。”
“怎么回事啊,就回来这么几天又走了?她不会再回国了?”
“看样子像是,”沈子逸自嘲地笑,“我联系不上,节目那边她也已经婉拒了。”
车内陷入可怖的沉默。
陈浔叹口气:“都说了,这人要追回来没这么容易呢。”
“你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要是羡音在还好点,咱俩老爷们,总不能指望我给你抱一个吧。”
“可别。”
陈浔笑了,锤了一下沈子逸的肩,他揉揉鼻子,说:“你别告诉我,就因为人又走了,你就玩什么深情淋雨的把戏给自己弄发烧了吧?”
沈子逸耸耸肩,像是受不了陈浔的说法,有些厌恶地撇嘴,说:“我不是演员,谢谢。”
“应该更像是——”
沈子逸停顿片刻,打方向盘,低声说:“因为她走了,免疫系统也放弃抵抗了。”
沉默。
“呕…”陈浔做出夸张的表情,“哥,你这说得比我说得还恶心。”
“跟我说可没用啊,你要跟人小姑娘说了,兴许人还能心软一回。”
“那有点可惜。”
没机会了。
沈子逸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