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当然不知道,这张单方原来是赵太医开的。Δ阁
太医局的太医们虽然在此前太子外伤事上头表现不佳,可那是时代局限造成的,这却并不等于他们就真的医术平庸了
急性阑尾炎这种问题,放到现代多半是手术切除阑尾,看起来倒很普通,可要放到古代,手术却不是个简单的事。
先不说医疗条件问题,也不考虑术后的感染要怎么预防,就说切阑尾这个事儿,那就不是般人能接受得了的。
这不同于江慧嘉此前治疗过的几个外伤病人,江慧嘉能给外伤病人做手术,那是在患者身上本来就存在有大伤口的前提下古代中医并不是没有外科,外伤缝合这个事儿,虽然被主流排斥,但毕竟有先例在。
可阑尾炎不是外伤
古人尤其讲究身体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的道理。头都不让轻易剔,何况是好端端的在人肚子上划刀,还切掉人家截肠子去
什么你说这截肠子是无关紧要的,坏了可以切掉的开什么玩笑,你说我就信吗真当人家叫你声神医,你就是真神了
而认真说起来,江慧嘉也并不认为阑尾真的是无用的器官。
中医与西医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中医是讲究阴阳平衡,五行统的。
人体本身是宝藏,存在平衡致,缺了任何部分都有可能破坏这个平衡。
物种的进化天然就存在有优胜劣汰,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如果阑尾真的无用,那人身体里为什么还要存在有这个器官呢难道不应该在漫长的进化中,自然退化掉这部分的存在吗
江慧嘉心念电转,时竟感觉到无比为难。
虽然她确实不是真的能够做到任何病都能治,但自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医道上的事情多半还是顺利的。这无形中竟使她格外高看了自己,彼时又何曾料到,些真正的疑难杂症没能难住她,这再普通不过的个急性阑尾炎,却俨然是要将她难住了呢
“江神医”殷夫人的忽然出声打断了江慧嘉的沉思。
她用狐疑的,期盼的,又带着紧张的神情面向江慧嘉,提着口气问:“这方子是好方子,却没能治愈我儿,江神医可有更好的方子”
更好的方子
江慧嘉时竟不知要怎么回答她
现代人的常识是,旦得了急性阑尾炎,最好立即手术切除阑尾。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急性阑尾炎都定要手术治疗的。
但在现代,就算是不做手术治疗,那至少也要选择抗生素治疗。
至于中医治疗,哪怕江慧嘉从小学中医,也不得不承认,在抗菌消炎这方面,中医是真的跟西医有很大差距。
眼前这个病人已经病过三十六个小时,眼下还没到穿孔化脓,最严重的那步,这还多亏了前头的大夫手段高妙呢
要怎么办
江慧嘉放下手中单方,叫白果仍还给病人家属,接着又思索:“原来这张单方重在通里攻下,清热化湿,患者所生肠痈,属蕴热型,因此十分对症。这张单方并非无用,只是效力不够”
西医的抗菌消炎,在中医就是清热解毒。
江慧嘉便以清热解毒为主思路,再加化瘀消痛,用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白花蛇舌草大黄各川楝子丹皮各赤芍虎杖,又写了张单方。
这张单方跟前头那张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江慧嘉开了方子,在医案上记录好,又誊了份叫刘思源抓药。
并解释道:“并不能说我的方子更高明,只是病状有变,因此用药须得更改。”
说到这里,江慧嘉脑子里又倏然转过个念头。
先前那张消滞汤的单方就不说了,药不对症,平庸得很,可是另张单方却很高明。
能开出那种单方的,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而殷家,更不是寻常人家。
江慧嘉听知娴姑姑说过,开国时的勋贵,至今大多已没落,只寥寥几家越来越兴旺,这殷家就是其中之。
他们家是有资格请太医的,那前头为殷二郎开这张单方的,说不得就是哪个太医
这说明了什么殷家人此时来枯草堂,到底是孔大奶奶在背后使力,还是其实是某个太医荐的
江慧嘉念头转过,心里又存了分警惕。
那边躺着的殷二郎忽地声高昂的痛吟,殷夫人急了,忙扑过来喊道:“二郎”
江慧嘉忙又走到近前,只见殷二郎痛得将手紧按在腹部,整个身体都往边蜷,脸上则是片急白。
要不要手术这个还需考量,但眼下急救止痛倒是可以用针灸。
江慧嘉便从袖中取出针包来,殷夫人看她要用针,却是怔道:“江神医要为我儿针灸”
殷二郎因是侧蜷着,正将膝盖腿脚露到了外边来。江慧嘉这回也不提要患者挽裤腿,手腕轻动,接连两针已经下来。
刺的正是阑尾穴与足三里。
“啊”殷夫人直欲惊呼。
何曾见过竟有大夫隔着衣裳为病患针灸
江慧嘉却在这时又飞下了针,这回刺的是阿是穴。
阿是穴是个非常有趣的穴位,阿是穴又名不定穴,往往随病而定,位置并不固有。不是有经验的医生,往往并不能准备分辨阿是穴究竟在哪里。
当然,江慧嘉认穴之准,自不必说。
随着她这几针下去,殷二郎的呼痛声渐渐转小,到后来,他呼呼喘息了几声,自己就先惊讶道:“啊不痛了”
殷夫人又喜又讶:“江神医,我儿这是好了”
江慧嘉摇头道:“并不是,针灸不过短暂止痛,并不能根治此症。”
顿了顿,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肠痈之症,病若缓时,还可徐徐慢疗,然而贵府二少爷生的却是急症。此症即便用药,也极难治愈。”
她这话出来,殷夫人原本还带着些喜意的脸庞瞬间沉下,她满面紧张,下子就紧盯住江慧嘉,恍惚似连眼睛都不敢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