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堂内,人数寥寥。笔趣阁
医馆外的街道上却围着不知道多少人,人们关注着“江神医”名声大噪以来,在京城的第例公开诊病。
“这诊病问年龄倒还罢了,怎地还问姓名”病人家属中,做儿子的那个扶着老太太在江慧嘉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却小声嘀咕了句。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江慧嘉的提问。
江慧嘉淡淡扫他眼:“不提供姓名,我如何做医案不做医案,如何记录诊病过程,留证查据”
“留证查据”儿子似乎有些傻眼,他支吾着,似乎并不能接受江慧嘉做医案的说法,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今的大夫,有讲究医案记录之事的,也有不讲究的。
像太医局的太医,在医案上头就往往都很谨慎,从来不敢缺失记录。这来是太医局本身的规矩,二来也是怕往后出了问题掰扯不清。
但民间的大夫却未必个个都能将医案记录得很好,这里毕竟是医疗行业不够规范的古代,多少草包大夫学得三五个草方就敢出来行医,又何况是做医案
江慧嘉手动就搁下笔,道:“既不做医案,这病便不要治了,几位另请高明罢”
儿子下子拔高了声音:“不治”
老太太也惊起来:“老天爷这是什么神医句话答对不好,说不治就不治了浩儿,这莫不是什么庸医假冒的吧”
堂外等着围观的人们也惊呆了,说好的悬壶济世的神医呢
言不合就不治了
“哎哟”没等江慧嘉再说什么,老太太拍大腿,忽地哭唱起来:“这哪里是神医哦可怜我老胳膊老腿的,听了她的名头,慌张费力地赶了来求医,结果才进这个门,话还没说全呢,就说不给治了哎哟”
又呼痛句,扶了腰就大喊:“儿子我的腰腰好疼快带我出去这庸医不给治,快给我另寻大夫哎哟浩儿,为娘要死啦死了你记得找庸医替我报仇”
痛呼着,她身体往后倒,就要从凳子上摔下。
做儿子的连忙扶着她。
可老太太已经痛得脸面燥红,张略有些浮肿的圆团脸上,全是不正常的病态红晕。
儿子这下急了,揽住老太太,愤怒的眼睛红彤彤地瞪向江慧嘉,又哭求道:“江神医,求你救救我娘她都这样了,哪里能说不治就不治了呢”
老太太眼睛上翻,嗬嗬地直喘气。
江慧嘉仍旧端坐在诊断桌后头,目光就在这老太太身上转了圈,又转到儿子身上,而后落在柳娘身上。
柳娘表情仍有些呆滞,望着老太太的目光中闪过瞬间的惊诧茫然。但很快,她又低下了头,缩着肩膀站在旁,显得很没有存在感。
江慧嘉将三人种种细微神态都收入眼底,尤其重点观察了直呼腰疼的老太太。
忽然门外有人嗤笑声:“什么神医我看这哪里是不愿治根本应该是治不了才对就是治不了人家才装作不愿治的呢”
下子外头就又哗然了。
“不能吧,江神医不但是神医,还是状元娘子呢”
江慧嘉心中暗道:“很好,句句话不忘掰扯宋熠”
宋熠就坐在医馆大堂里侧柜台边的阴影里,他今天休沐,是打算好要在这医馆里陪江慧嘉整天的。
不过江慧嘉早跟他商量好,叫他不要轻易插手自己今天的事情,因此江慧嘉此时虽然面对了刁难,宋熠却没有立时出来相助。
暂时还不到时候,他也相信江慧嘉处理事情的能力。
“难道真是庸医”
“要是神医为什么偏不出手”
嗡嗡嗡嗡,外头是纷乱的议论,里头则是老太太的咒骂和她儿子的哭求。
江慧嘉终于开口道:“老太太腰疼还带咳喘”
外头静了瞬间,做儿子的猛地睁大眼,喜道:“江神医愿为我娘诊病了太好啦快娘,你有救了”
表情夸张得好似是天神下凡来救他“濒死”的母亲了。
江慧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老太太面带浮肿,身体疲乏,唇干舌淡”
说着从诊断桌后走出来,伸出只戴着极薄丝绢手套的手轻轻捏住老太太下颔。
因为她的动作,老太太不得不张开了口。
江慧嘉道:“舌苔白且厚,性情急躁。”
又放开对方下颔,改而捏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道:“脉象细缓,似为热证,实则虚寒。肾阴下虚,木失水涵,阳不归宅,相火浮越。”
说话间,她仿佛平淡的目光凝驻在老太太脸面之上,不紧不慢地问道:“老太太是否时常感到心悸心慌,并多次晕厥”
她的目光明明很平淡,并不存在什么逼迫感,可莫名的竟叫人心里紧张,下子就说了实话。
老太太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慧嘉道:“肾主诸气,肝主诸血,气血交并则为厥,虚阳交并则为晕,老太太病症很严重。”
她言辞间的诸多术语旁人未必能听懂,可她说的诊断结论还是很好懂的。
老太太晃了晃眼,下子简直都觉得自己当场就要再晕回了。
她紧张道:“多严重,能不能治”
“老太太还腰疼么”江慧嘉不答,却又问。
她语声淡淡,老太太却受惊似的心如擂鼓,下子支吾起来。
江慧嘉又道:“老太太晕厥前后还常恶心呕吐罢”
老太太已经被她连串的话惊得只能应声:“是,常呕吐。”
江慧嘉放开她的手,拂袖,转身走开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她和她儿子,轻嗤道:“此症若是寻常大夫,或称其为晕厥,但我来诊断,我称作高血压。老太太,你这病症,若不及时治好,是能致命的。”
高血压是现代医学的说法,古代中医并没有明确的分类描述,说起来也还是被归类为“晕厥”。
严重的高血压的确能致命,而依眼前这位老太太的情况来看,她的高血压就属于偏严重的那种。
老太太嘴唇抖了抖。
江慧嘉道:“但你的病,我不治。”
她指门口挂在大堂内的块同样写着“六不治”的牌子,道:“骄恣不论于理者,不治也”
说着冷笑:“诸位来,如何作态且不说,单只说心怀恶意,欺瞒医者,明明是晕厥,偏说是腰痛,如此有意误导,全将自身性命健康当成儿戏倒要我来治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