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霍崇术后感染的事情,江慧嘉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手术做得再好,患者术后要感染那也是挡不住的。更何况当时的手术环境还很简陋,这样一来,霍崇术后感染的几率也就更高了。
到术后第三天,霍崇起了高热,并伤口红,缝合处高高鼓起。
江慧嘉顶着寒风进了盛通镖局,打开医药箱,拿了剪刀剪开霍崇伤口绷带,又是一剪子下去,伤口缝线被放开一针,顿时,充盈在伤口下方的脓液就争先恐后地顺着小口子往外流。
原来这伤口里头早就灌脓了
“蒲公英,鱼腥草。”江慧嘉道。
白果端来早先就煮好的蒲公英鱼腥草汤剂,江慧嘉用镊子夹了棉纱布,浸泡过药剂后,就直接夹着纱布伸进伤口里,为霍崇清洗伤口。
并对白果和刘思源解说关键,一旁林大夫也在旁听。
“患者感染高热,应以柴胡退热,并加五味消毒饮。”江慧嘉道。
“五味消毒饮”刘思源眼睛放光道,“这方子我不曾听过,莫非是先生自创秘方”
江慧嘉所知的五味消毒饮出自医宗金鉴,该书堪称医学宝典,由清朝乾隆年间太医吴谦负责主编修。
这套书在大靖朝自然是没有的,所以五味消毒饮对此时的人而言堪称秘方。
江慧嘉道:“非我自创,也是学自前人。”
当然,并不解释具体是从哪里学来。
一边开了方子叫白果抓药,白果拿着药方紧紧攥在手里,一些字影儿都不给刘思源和林梓瑞看到。
林梓瑞自觉回避,刘思源摸着鼻子转着眼珠抿了抿唇,随即也垂下头。
如今流传的经方,大多出自伤寒论,或金匮要略、千金方等。是名著中的经典单方,认真学习的大夫都能知道。
但各家用药偏好不同,在具体病例中,用法也不同,这些就是各人本事了,旁人复制不来的。
除去牵涉太大的制药秘方,一般的汤剂单方江慧嘉其实并不介意公开给人知晓。
这些单方说是秘方,但要是放在现代社会,所谓“秘方”,哪里不能看得到
医学院里头还公开授课呢,什么“秘方”不能轻易查到可是最后真正能够成为名医、大医的医学生又有几个呢
所以说,敝帚自珍完全没有必要。
但大靖朝的时代国情就是如此,白果现在做出这副保护江慧嘉利益的样子,江慧嘉也绝不会主动提出,叫白果把方子拿出来给刘思源和林梓瑞看。
真这样的话,那未免就显得她太傻白甜了些。
此后,霍崇的病情在江慧嘉的悉心用药中很快好了起来。
过了感染高期,接下来的治疗就是水磨工夫了,主要靠的还是调养。
在冬雨中,腊八节很快到来。
江慧嘉原定是要在十二月初再开一次义诊的,可这雨连连绵绵地下,天公不作美,她却是有心开义诊,也无力实施。
而府城内外汹涌的流言,她也渐渐知晓了。
这流言起得这样凶猛,江慧嘉以为,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这样的流言,分明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
要知道,她现在虽然有过治疗霍崇,使之“起死回生”的经历,可这毕竟是外科伤病,这方面就算她的手段再高明,也是不被主流所承认的。
所以即便有人夸张地将她称作“神医”,她这“神医”名号的含金量与秋神医这类老牌神医还是没法比。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她的“神格”还不稳呢
就这样被架起来,一旦摔下,那就是天倾地倒的大跟斗
宋熠为此问过她:“娘子怕不怕”
他问得十分简单,但江慧嘉很懂他的意思。
江慧嘉道:“我不敢说世上没有我治不好的病,但大多数病症,若是连我都治不好,旁的大夫大约也就更加治不好了。”
这话其实已经很有些霸气的意思,江慧嘉不妄自尊大,但她也绝不妄自菲薄
惊涛骇浪又如何
流言汹涌,只会成就她的声名
而强大到无人可以质疑的名声,不正是她在职业道路上的规划重点之一吗
有人给她送来了捷径,她又何惧挑战
宋熠道:“消弭一个流言的方法,便是制造另一个更大的流言。但娘子若是下定决心,小生便不多事了,只等着看娘子横扫八方便是。”
江慧嘉嫣然一笑,声音轻而有力:“好你且看。”
期间雨还没停,有一日,钱太太却亲自乘车到清水坊,来拜访江慧嘉来了。
她来得十分突兀,毕竟她的病才得到控制不久,还需要至少两到三个月的调养的。这时候以她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往外跑。
钱太太进了屋子就屏退下人,江慧嘉见状,便叫白果也下去。
小厅里只剩下她与钱太太。
“江大夫。”钱太太非常爽快,开门见山道,“我今日特意来此,却是因为打听到了流言起处。”
江慧嘉有些意外道:“钱太太竟关心此事”
钱太太扶了扶鬓角,笑道:“我与江大夫相识至今,哪能信那些流言蜚语江大夫是什么性情,我还能不知么什么桀骜诡怪,都是胡言乱语。”
江慧嘉笑道:“我若真是神医,便是桀骜诡怪些也算不得什么。”
随即又问:“钱太太说知道了流言起处,却不知是哪一位,如此不遗余力帮我扬名”
钱太太道:“江大夫可还记得千草堂吴大夫”
千草堂吴大夫
原来是他
江慧嘉生起了意料之中的恍然感觉。
微微点头,道:“应当不止他一人罢”
“江大夫是明白人。”钱太太道,“要将流言传得这样广,光只他一人当然还做不到。今次散播这流言的,只怕府城小半大夫都有份呢”
这个消息很惊人,钱太太说着,目光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慧嘉。
江慧嘉眉头微动,只笑道:“想来诸位同道有心要来考校我了。”
钱太太道:“那江大夫以为如何”
江慧嘉道:“钱太太今次前来,想必却是带着主意的,钱太太又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