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的大雪,长城最终没能去成。
谢莺时和何淳熙窝在酒店打游戏、看电影,心安理得地荒废时光。
后面几天,老李带着两个小姑娘逛了一下平城的著名景点,吃了几家地道的馆子。
最后又在环球影城玩了一天,才算尽兴。
相城一中是市重点,学习任务重,开学时间也很早,何淳熙不能多待,定了初五回家的票。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佛被压缩过,离别也来得很突然。
目送何淳熙拖着箱子走进高铁站,谢莺时在前广场又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
整个年平平淡淡过去,年后,裁缝将做好的校服送上门。
英德的基础校服是白衬衫、羊毛套头衫、黑色夹克及过膝裙四件套。
裁缝的手艺相当好,还做了部分细节设计,整套上身也并不板正,很轻盈。
毕竟还未开春,凌姨还让裁缝做了两件羊绒大衣,一一试过,检查过不再有其他问题后,就一并收去清洗了。
谢莺时换回家居服,去了花房。
花房里粉山茶开得正好,阳光下绽放的花瓣如玉般剔透,漫开浅浅香氛。
谢莺时坐在繁盛的花影间,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书。
不多会儿,花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缓缓抬眼,见凌姨领着个身量高挑的男孩过来。
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件米色的毛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睛,额发柔软。
“莺时,这是楼下的邻居小闻,闻璟。”
凌姨介绍完,温和地笑问:“留下一起下午茶?正好尝尝你带来的茶叶。”
“好的,麻烦凌姨。”
凌姨去准备下午茶,留下两个小年轻面面相觑。
谢莺时今天穿着件奶白色的居家服,外面套一件紫芋色的毛衣开衫。
质地柔软的面料,让她看起来十分柔和。
阳光穿过花叶,恰如其分地在她脸上落下温柔的光影。
“你好。”她放下手里的书,礼貌地起身。
或许是阳光太盛,闻璟察觉自己有片刻怔神。
注意到,或许是在花房里浸染许久,她也染上若隐若现的甜净山茶香。
“你好,”闻璟很自然地将目光落向小桌上那本书,“我妈托我上楼给凌姨送东西——打扰到你了吗?”
那只是一本志怪小说。
谢莺时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那倒没有……”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
闻璟翻开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谢莺时按捺不住对同龄人的好奇,小心地用余光观察他。
白衣黑裤,骨架单薄,五官生得很优越,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长相。
很容易能联想到,临近正午的阳光。
温暖但不炽烈。
或许是这好奇的目光太盛,闻璟倏地抬眼,恰好捕捉到她打量的视线,好脾气地笑了笑。
“听凌姨说,你这学期要到英德上学。”
谢莺时点点头。
“其实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闻璟合上书页,有些无奈地,“我也是英德的学生,我是说,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这倒也不是很意外。
长辈们总爱操心孩子上学的事。
谢莺时说:“其实也没什么……你也是实验班的吗?”
闻璟说是。
“实验班也实行走班制?”
“实验班在选科后才开始走班。”
“老师会很严格吗?”
“一般来说,不会。”
“……”
凌姨将下午茶准备好,见两人正说话,不欲打扰,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今天的甜点是草莓慕斯蛋糕,茶则是闻璟带来的大吉岭。
谢莺时搭了把手,将杯盘都摆在桌上。
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红茶。
谢莺时去端装牛奶的小壶,瞥见闻璟的动作,便顺手给他杯里掺了点。
闻璟笑着说声谢谢。
午后日光渐移,橙红的太阳快要跌进钢铁森林中时,两杯茶也见底了。
闻璟便起身道别:“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谢莺时送他出去。
进电梯后,他才笑说:“开学见。”
“开学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谢莺时正要转身回去,却见闻璟突然抬手。
电梯门再次打开,他迈步出来,“差点忘了,加个微信吧。”
谢莺时拿出手机,扫了下他递过来的名片二维码。
“有事就微信找我,走了。”闻璟笑着走回电梯轿厢,仍是说,“开学见。”
回到家,谢莺时看了一眼微信。
好友申请已经通过。
闻璟的微信名是“Jing”,头像是《楚门的世界》男主。
很快,那边发来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谢莺时也回了一个,一时没什么话要讲,便就此搁置了。
……
开学当天平城春寒料峭,小雨微湿。
吃过早饭,谢莺时换好校服,离开房间时正好碰上梁知白。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突然说:“收拾好了?正好顺路,我送你过去。”
谢莺时倒有些受宠若惊,“方便吗?”
梁知白嗯声,“走吧。”
车子就在公寓楼下等,一个青年为两人拉开车后座的门,自己则绕回副驾落座。
司机发动车子,开往英德。
一路上梁知白都在和副驾上的人说着工作上的事,谢莺时听不大懂,只转头看着车外。
英德是平城老牌国际学校,坐落在繁华的闹市区。
的确如梁知白所说,离公寓不远。
车开得近了,能看见校园里种满了各种常绿、落叶乔木,冬日云杉和雪松常青,密密匝匝一片绿意,颇有“闹中取静”的禅意。
这会儿时间还早,学校门口却已经停满了豪车,全是家长们、司机们送孩子上学的。
梁知白让司机先找个地方停车,本来嫌麻烦准备让助理送谢莺时进去,思索片刻却又改变主意。
英德只有新学年开学才会举办开学典礼,其他学生直接回教室准备上课就行,像谢莺时这种半途转学的学生还需要上教务处一趟领铭牌。
整座学校大得惊人,走在路上能看到穿着校服的学生说笑着路过,各色的伞面汇聚在一起,为这清冷的冬日添上几分人气儿。
梁知白步子迈得很大,谢莺时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教务处就藏在掩映的绿意之中,西式风格的建筑,这一处没几个人来往,冷冷清清。
上三楼,有位年轻的女性正在开办公室的门,问:“来办什么?”
谢莺时忙道:“我是这学期刚转来的学生,来领铭牌。”
“那我知道了——谢莺时,是吧?”
英德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本校一路升上来的,像她这样半途转学来的少之又少,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进门后,那人让谢莺时稍坐,在杂乱的办公桌上翻找起来。
谢莺时稍稍侧目,从她的角度往外看,只能看到一截深灰色的衣角。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在窗户上洇开模糊的雨痕。
整个世界都静下来,就显得走廊上轻盈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那脚步声突然顿了顿,随即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小叔?你怎么——”
或许是突然察觉到了问题的答案,那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谢莺时的视野中蛮横地闯进一个同样身着校服的女孩。
看清楚她面容那一刻,谢莺时骤然屏息。
不可避免的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错愕和惊异。
不难猜到对方的身份。
谢莺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谢甯。
谢甯的五官明艳而美丽,就像富丽而珍贵的宝相花。
似乎是从某个夏天起,旁人开始说她与谢甯长得完全不像。
死一般的寂静。
好在,这里还有个“外人”。
翻找东西那人终于有了收获,开口打破了寂静。
“谢莺时,来领你的东西。”
谢莺时如梦初醒,起身走过去,拿起属于自己的铭牌。
梁若微则拧眉与她错身,同办公室里的人交谈起来。
梁知白始终没有开口,见谢莺时出来,便率先迈步下楼。
走出大楼没几步,身后又有人追了上来。
梁若微仍是喊一声“小叔”,并不搭理谢莺时,“奶奶让你明晚回家吃饭,有事要说。”
其实不用她传话的,只是陡然升起的危机感在作祟。
梁知白淡淡嗯过了一声。
三人一同走在路上,梁若微不着痕迹地将谢莺时挤到一边,仰头与梁知白说话。
“今年你没去苏城,黎叔还问呢……”
谢莺时没仔细听,片刻后发觉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是闻璟发来微信。
闻璟:[你已经到学校了吗?在哪里?需不需要我带路?]
谢莺时:[有人带我来,不用麻烦你啦。]
闻璟:[那就好。]
闻璟:[中午一起吃午饭?]
谢莺时应下,收回手机的时候正好听到梁若微说:“……我刚上九年级那会儿也没见小叔你亲自送我来啊。”
梁知白眉眼冷淡,倒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表露,只低头看了眼腕表,开口:“时候不早,别迟到了。”
却是对谢莺时说的。
谢莺时说好,“您指个方向,我自己过去就行。”
梁知白一指不远处的西式小楼,看她撑伞走远,便收回目光。
他难得耐心地对梁若微说道:“老太太的意思,希望你今年能修完课程申请大学。”
梁若微咬了咬下唇,语气生硬,“您这是什么意思?”
梁知白不置可否,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别忘了你自己做的升学计划,我耐心有限。”
说完,他接起助理的电话,简洁地应了声,便朝学校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