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我不知道。”
愣了愣，温柠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当初答应结婚只是为了外婆的房子不被郝子川抵押掉。
至于结婚意味着什么，她从来都没考虑过。
“婚前协议，你看过了吗？”
领证前不久沈知易的律师问过她一次。
她当时困得厉害，回了一句“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就这么着吧”。
随后也没仔细看，就在发来的链接里签了字。
温柠硬着头皮点头。
她好像上课被老师当堂抽查背书情况，而前天刚好疯玩一宿没学习的学生。
沈知易从她的神情就看出来，她压根没有仔细看。
是太不在意，还是太相信他？
“有空最好看一下。如果有什么疑问，还可以改。”
“……好。”
“我不会仗着结了婚就对你乱来。”
“我知道。”
温柠知道，沈知易是个很讲礼节的人。
哪怕十年没见，这一点也不会变。
半晌，他的视线落在温柠手里的册子上。
“喜欢哪个，先去看看？”
温柠翻开册子。
这上面的房子个个金贵。
温柠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她指了指其中一套离得最近的：“就这个吧。”
沈知易扫了一眼，点头，重新发动车子。
·
这套房在三条街外的朱雀大道上。
日光映着大红的围墙，围墙上绿瓦看着颇有古韵。
进了小区温柠就一直跟在沈知易身后，听卖房的销售经理介绍。
旁的都没有听仔细，就听着一句，这套房子有个小花园。
三层独栋带院子，在平城二环内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并不多见。
“如果太太喜欢呢，在院子里种种花也是可以的，洒水系统也是早就预铺好了的。”
温柠被“太太”两个字说得脸色不太自然。
她转头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往下看这个偌大的庭院。
庭院角落里还种了棵树，只是深冬叶子落尽，光秃秃的看不出是什么树。
庭院旁边是预留的车库。
整个小区都很安静，别墅与别墅之间隔得并不近，走车的道也足够宽。
沈知易并没急着表态，而是耐心地站在客厅里。
等温柠四处转转看够了，走回来，他才朝她点点头。
“去下家？”
“好。”
销售经理原本已经做好了今天滔滔不绝介绍一整天的准备。
结果今天的客户，安静得可怕。
很沉默，全程都很沉默。
温柠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沉默。
而沈知易，他似乎本就是如此。
温柠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从前的沉默。
如今虽然偶尔会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安静。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保有下意识想去兜里掏便签本出来的习惯。
到了下午，进黄昏时分，天又疏疏落落下起了雨。
出门时温柠以为今天会暖和一点，毛衣外面只套了件卫衣。
“这套呢，主打的是一个简约风格。简约但不简单。您看，这有个小阁楼，小阁楼上是独立设计的，方便……”
话音未落，经理看见沈知易走过去把正往里透风的窗户关上了。
再看温柠，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注意到经理的眼光，还给他递了个客气的笑。
经理顿觉自己失职，空房子没通暖气，窗开着把客人冻到了都没注意。
“您继续说，方便什么？”温柠笑笑，提醒经理。
经理回过神，赶紧接着介绍。
沈知易却没有怎么听。
他的视线似有似无地从温柠身上扫过，又若有所思地移开。
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的。
离开时，刚出房子，温柠就感觉自己身上一沉，随即有温暖从四面八方而来。
一同裹挟而来的，是沈知易身上好闻的淡淡佛手柑味道。
温柠怔怔地看着他：“诶？”
沈知易没说话，兀自走在前头。
依然双手插着兜，上身是一件白色水貂绒毛衣，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背影。
以雨幕为背景，在温柠眼中，连他自己都显得模糊不清起来。
温柠有点不明所以。
他是怕自己冻感冒？
平心而论，披着沈知易的夹克，确实不那么冷了。
连味道都很熟悉，还是小时候穿沈知易的校服时会闻到的味道。
是许家阿婆最惯用的佛手柑味洗衣粉。
温柠突然有点怀念。
所以她也没有脱掉衣服，而是小步跟上去，小声说了句：“谢谢。”
还想说什么，经理也跟了上来：“还有套也在这个小区，二位跟我走这边。”
温柠赶紧把夹克的衣领紧了紧，对经理礼貌地点点头。
·
看了几套房后，原本只是当走个过场的温柠，心头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直到经理和他俩道别离开后，沈知易让温柠上车。
温柠看着他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踟蹰片刻才启声问：
“是错觉吗，我总感觉今天看的房子都有点眼熟。”
“在杂志上看过？有几套是我朋友设计的。”
“不是，我不怎么看杂志。”
温柠想，要怎么来表述那股既视感，才能不让场面变得尴尬。
毕竟…今天看过的房子，自己小时候都和沈知易提过。
香樟路的老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
外婆住一间，温柠住一间，客厅窄小只够摆得下一张餐桌，一个茶几和一台电视。
吃晚饭时，外婆要盛菜过来，温柠得站起身把椅子推进去让让空间。
幼时的温柠并不在意这样逼仄的地方。
在她看来，有外婆，有遮风挡雨的屋檐，有安睡的床榻，就已经很好了。
即便如此，她有时还是会趴在窗台和沈知易一起看星星，做大梦。
“我以后要住很大很大的房子，最少也要有三层那么高。”
“一层留给妈妈，一层住我，一层住外婆，这样我们怎么跑都不会撞到了。”
“还要有个大院子，院子在一层也好，在顶楼也好。”
“在一层，我可以种花，在顶楼，外婆可以种葡萄。”
“顶楼如果有个小阁楼就好了……我就可以把它当成我的小山洞。”
“到时候沈知易来玩，就要大喊‘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太容易被猜出来了，那咒语改成…宁宁开门吧。”
“啊，如果你把写了宁宁开门的纸放在山洞边，我也会来给你开门的。”
她还不忘照顾到沈知易的失语症。
沈知易就也趴在她旁边，耐心地听她讲。
听到“宁宁开门”，他真的抽出便签纸本，写了一句。
末了，又在下一张上写：“会有的，都会有的。”
温柠澄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沈知易。
“那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我以后要做大明星，还要很多人喜欢我。”
沈知易拍拍她的脑袋，对她写道：
“那我就开大公司给你投资，你想演戏就演戏，想唱歌就唱歌。”
温柠撑手在车窗边，没来由地想着沈知易当年写的那句承诺。
可能连他自己都已经忘了吧。
如今他确实有自己的大公司了。
然后呢，她却希望他的大公司和自己不要扯上分毫关系。
“可能拍戏见过类似的。”温柠潦草地结束这个话题。
沈知易却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说：“我没在你的戏里看到过。”
温柠乐了：“我拍过的戏可多了，你都看过？”
多得是叫不上名字的小角色，甚至有的只有一两个在背景里的镜头。
难不成他还都看过了？
“都看过。”
温柠笑不出来了：“一部没落？”
“一部没落。”
“我不信。”
“那就不信吧。”
沈知易无声地笑。
温柠拿不准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故意逗她玩。
“今天这些你有中意的吗？没有的话我再去找找。”
笑过后，沈知易又道。
温柠思忖再三：“其实哪套都很好，你喜欢哪个？”
沈知易看了眼她依然冻得生红的脸颊，调高了空调温度：“我不挑，你决定。”
“那，这个吧。”温柠指着朱雀大道那套三层带花园的小别墅。
这个小区最安静，而且房子也最大，坐北朝南，视野也不错，在顶楼可以看见朱雀湖。
“好，晚点我安排人去办手续。”
“你们有钱人，买房子都是这么干脆的吗？”温柠乐了。
沈知易也乐：“怎么？”
温柠说：“我以为还会有个砍价环节。”
沈知易说：“新房我不想砍价。”
温柠不知道该接什么，遂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也是。”
车快开到小区了，沈知易才突然想起身份证的事。
“你在左边衣袋里摸一下，身份证放里头了。”
温柠依言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沈知易甚至还给它找了个塑封套服服帖帖地装好。
“谢谢。”温柠笑着说。
沈知易放缓车速，突然说道：“宁宁，以后能不能不要和我说谢谢？”
“为什么，我只是道个谢。”
“如果真的想谢我，那就请我吃饭吧。”
沈知易很体贴地补充道：“不过今天不行。”
温柠一脸错愕。她好像还没有答应吧。
十年不见，他还是像当年那样，不知不觉就能给她绕进去。
车停在温柠的家楼下。
车灯光照着温柠上楼的背影。
夹克已经被脱下来放在副驾驶座上。
探手去摸，还带着温柠的体温。
手机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
“嗯，风险我已经评估过。具体的后天开会再细说。”
电话那头的人感叹着说道：“现在国内的影视行业不是很景气，这个时候考虑进场，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沈知易隔着车窗抬头望，望见灯亮了，望见温柠投射在窗帘上的身影。
雨落下来，那身影也变得模糊，模糊成一个小女孩的大小。
温柠不知道沈知易在她家楼下待了多久。
她不敢从窗帘的缝隙里往外看。
冬日的雨幕氤氲，小区里的灯光都晕成了油画。
洗洗漱漱，温柠给自己打气，明天试镜一定要成功。
躺床才发现，沈知易发来了消息。
沈知易：我后天去沪城开会，12号回来。
温柠有点懵，这是在干什么，汇报行程？
柠：好
收到消息后，沈知易秒回：14号来接你去新房？
沈知易：爷爷20号到国内，我们至少提前熟悉一下。
柠：好
过了两分钟，沈知易又问：平安夜你有安排吗？
温柠调出日历，发现下周五就是平安夜。
周一试镜，田欢说过这部戏有点赶，兴许平安夜没到就进组了。
柠：我不确定，可能在剧组，也可能在家吧
沈知易：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温柠翻了个身，决定不回复了。
沈知易坐在书房，盯着温柠的聊天框，始终都没见消息回过来。
他把消息在往上拉，视线落在那句“我昨晚梦见沈知易了”上。
电脑屏幕开着一份文件。
文件里图文并茂展示着一个优秀又努力的女孩。
文件下还叠着另一份打开着的文件。
是一份待定的网剧投拍项目企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