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翡这个人有点浪费能源的毛病。手机亮度要开最大,电脑屏幕亮度也要开到最大,家里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只要是灯,就要打开。
从前跟姜亦仲住的时候,姜亦仲很少回家,偶尔三更半夜下了飞机,看见家里灯火通明的,只以为是姜翡给他留的灯,倒也没说过什么。
搬到段阿姨家里之后,大小姐的毛病终于有所改善。大晚上的,个个空房间都亮着灯实在瘆人。每天吴妈走之前都会把灯关掉,只给她留二楼走廊和小客厅的一盏小灯。
姜翡写完作业,照例去小客厅倒水。走到楼梯口,余光瞥见两节楼梯之间竟然隐隐约约亮着暖黄的灯光。
她觉得奇怪,走过去看上一眼。楼梯转角放着盆枝繁叶茂的龟背竹,透过掩映的宽大叶子,看见姜濯坐在沙发上,稍稍仰着脸,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今天吴妈早就回去了,他来点哪门子的卯呢?
姜翡愣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功夫,玻璃杯没拿稳,“哐当”一声掉了,顺着楼梯一阶阶滚下去,铛铛铛地敲了十二下,在地毯上停了一停,然后骨碌碌地滚开了。
……要死了。
她硬着头皮下楼捡杯子,脚步放轻又放轻,慢慢走下去,还没靠近沙发,就看见姜濯讶然睁开眼睛,好像第一次见到姜翡这个人似的,罕见地露出费解神色:“你在家?”
姜翡在原地愣了一下:“你找我?”
姜濯把那个快滚到阳台的玻璃杯捡起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垂着眼问她:“之前要给贺昀长的那个袋子,你给了吗?”
原来是这件事。姜翡坐下来,捋了一把卷卷的头发,从头给他讲清楚,“他说的周四来,我准备周四给他。但那天他又有点事情耽搁了,之后几天也没空。昨天才过来,我昨天下午就给他了。”
姜濯说了声好,又问她:“你有贺昀长电话吗?”
她当然有,贺昀长简直像在电线杆上贴小广告一样到处分发电话,程度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连只见了一面的施沅尔都存了他号码了。
姜翡把贺昀长电话找出来,用余光打量了他好几眼,一句话绕了又绕,还是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到了现在?”
姜濯把手机里的空号删掉,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那你还是想多了。”
姜翡心里那一点点的愧疚一霎时荡然无存,恨不得玻璃杯懂事一点安静一点,让此人在这里直接睡一个晚上。
“等一下,”看他起身要走,姜翡叫住他,向着右边抬一抬下巴:“你的书。”
她怕自己忘记,特地把那本砖头放在电视柜前,。姜濯拿过来一看,不知道是送去哪里重新装订了,拿坡里黄的麂皮壳子,书脊上还浮夸地印了两线细细的烫金,要是边角再做旧一点,说不定会被别人以为是哪个图书馆里年代久远的手稿。
姜濯靠在墙上,低头翻书,不知道在检查笔记还是检查书页。那么重一本书,他拿在手里却仿佛轻飘飘的。灯昏昏一盏,她都不知道姜濯在看什么:“真没别的事了?”
姜濯翻完了,把书“啪”的一合,点点头:“没了。”
“…你干嘛不打个电话?”姜翡只觉得匪夷所思,随口一问的事还特地来一趟,这种沟通方式未免也太古老了,搞得两个人都像活在上个世纪一样。
不提还好,电话两个字一出来,姜濯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很精彩。他忍了忍,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衣架上的外套拿起来,说:“我走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姜翡踩着拖鞋上楼,思索片刻,仍然没有参透他的表情有什么嘲讽含义,最后归结为此人一贯的拧巴和没事找事,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次日上学,又次日还是上学。好不容易到了周四的社团活动,这周的社团活动是学院会展,不但不用去上阅读课,还可以偷个半天的闲。
听闻这个消息的施沅尔一脸幽怨,在教室里收拾东西,“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做题?姜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姜翡说:“你来商社吧,你就可以跟我同步社团时间了。”
施沅尔把书包一拎,头也不回地走了:“你好歹毒,竟然妄图拉我下火坑。我走了。”
学院会展还是老一套,请几个快退休的招生官面试官说一通场面话,然后学生提问,再然后就是发宣传册、发周边,像是两边都广撒网的相亲流程。
姜翡绕了一圈,找副社长签了到,当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正要准备回去,突然被人叫住了。
“学妹。”前面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冲她招招手,一下子笑起来,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还记得我吗?”
他穿得太正式,还抹了发胶,打着领带。姜翡还以为是今天参加招生会的面试官,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陈杨啊,之前做过升学经验的lecture,这次college fair也是我组织的,我现在在宾大的沃顿商学院读书。”陈杨冲她眨眨眼睛,“上次本来想跟你say hi的,没想到你走得早,what a pity,好在今天又遇上了。我听星洲说咱们club的networking都是你负责的,right?”
这个人说话好像出了故障的谷歌翻译,中英夹杂的,而且替换的几个单词也都是怪里怪气的。姜翡回忆了一下自己干过的事情,觉得陈杨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不算我负责,只是上次帮林星洲整理了一下资料。”
路过的副社长跟陈杨熟一点,笑着说:“这里又没有ABC,都听得懂中文,你干嘛不说中文?”
“国外呆久了,有点改不过来了。”陈杨冲着副社长笑了笑,语气还是很热络,对姜翡说:“我听星洲说你有在做winter-intern?现在给我们提供internship的有哪几个company啊?Generally来说呢,都是什么level的啊?”
她上个学期的实习是去盛安当了一个月的市场部助理,每天上班比老板晚,下班比老板早,偶尔老板还要看她脸色——老板是有苦说不出的姜亦仲。
姜翡卡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我不太清楚,你要不问问副社长吧?”
副社长跟姜翡对视一眼,也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实习还要社团管的吗?这个应该没关系吧。”
陈杨“哎呀”了一声,一拍脑袋:“怪我,怪我,my bad。我以前在的时候,我们club还是有这些opportunity的,现在不一样了吧。对了,你们渴吗?要喝水吗?”
两个人摇摇头,说了谢谢。陈杨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样,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我也算这次的organizer嘛,知道哪几个招生官比较qualified。毕竟来都来了,这么好的resource不要浪费。”
副社长挺好奇到底是多好的资源,干脆拖着姜翡,跟着他七拐八拐地绕进人群里,走了好远,最后在一个不算热闹的展位前停下来。
姜翡没看大学的名字,只看见桌子上扯着面蓝色的大旗,校徽是个白底的盾牌。没什么周边,只有一位戴眼镜的女士和一位志愿者坐在这里。
陈杨走上去,微微一笑,自以为很轻车熟路地跟面试官打招呼:“Hi madam, how’s your day?”
终于有人来了,戴眼镜的女士赶紧站起来,咧开了嘴,热情洋溢地递宣传册:“下午好,下午好。两位同学是来了解我们学校的吗?”
她中文说得比陈杨都标准,副社长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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