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了?”
朱文奎前脚迈进暖阁,后脚耳畔就响起了自己父皇的声音。
“儿臣见过父皇。”
见罢了礼,朱文奎便绕过几案,轻手轻脚的为朱允炆面前的茶碗添水。
“今天学的什么?”
只抬头看了朱文奎一眼,朱允炆就继续忙起自己的事来,嘴上倒是分心问了一句。
“今天学堂请了几个匠人,讲了这几年造船的工艺变化和火器局正在攻关的炮弹技术。”
朱文奎回忆道:“这几年朝廷有了钱,加上重视海运的原因,大笔的投入进龙江船厂,咱们大明的海船技术进步明显。
眼下听说龙江船厂正在试船,准备打造一艘可以满载二十门炮的战船,到时候,闽浙水师的战斗力又要增强了。”
朱允炆埋着头没有回应,任由朱文奎在那里滔滔不绝。
“听说火器局正在攻关的延时引爆技术进度喜人,儿臣为此还特意问寻了解了一下这名工匠。
原来在三十年前,欧罗巴人在贾德拉战役中已经将不成熟的引信炮弹通过前膛装置炮射出,但是这种炮弹的性能实在是不稳定,一场仗下来,竟然自毁了数十们炮,炸死了本方几十名炮手。
而自打那几名欧罗巴的工匠来到之后,以眼下我大明的基础,本身的研发也已经可以生产出这种技术水平的炮弹,卡在的关键节点就是如何稳定炮弹的撞针点火装置,只要攻克这一点,将来咱们大明就可以使用火药引爆弹,而不用再依靠造价昂贵的实心弹了。”
欧罗巴人似乎天生就对火药的使用有着天赋,十四世纪研究出不成熟的延时引爆炮弹并在贾德拉战役中使用,而在十五世纪初,攻占科西嘉岛的战役时,这种火炮便开始大规模成建制的装备进入军队。
换算成东方时间,大约是永乐十八年左右。
“嗯,你了解的倒是不少。”
放下笔,朱允炆问了一句:“那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儿臣早些时候在火器局见过这种炮弹引爆的威力,一旦解决了其稳定性和安全问题,可以大规模的普及军中使用,那么只要炮手打的准,在我大明军队的面前,就再也不会存在攻克不了的雄关,也就自然不会出现攻城时依靠原始的人命去填的行为。
所以儿臣想,自军中挑选出精锐的、有天赋的炮手,专门教授这方面的知识,培养出更多的炮手。
成建制、成规模的火炮集群,杀伤力绝对要远超所谓遮天蔽日的箭雨。”
精良的铠甲挡得住箭矢,在炮弹面前终究是一张纸。
好家伙,炮兵这个专业兵种,竟然在这个时期,由朱文奎提出了相关的概念。
朱允炆笑了起来,站起身拍了拍朱文奎的肩膀。
“好小子,这两年除了个头窜起之外,想法倒也不少,很不错,走,跟你爹一道去坤宁宫吃饭。”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暖阁,走在偏道走廊之内,朱允炆似无意般随口说了一句。
“你爹这些日子,可让你四叔祖烦的够呛。”
身旁,那小小的身板顿了一霎。
“四叔祖是为了那马大军的事吧。”
“嗯,三天两头的来找朕求情,说什么国朝重将,不以区区旁枝细节就打杀,惶恐寒了军心,希望朕从轻发落,再不济,贬个三等戴罪立功也是好的。”
朱文奎小心翼翼的瞄了自己老爹一眼,通过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他那年轻的阅历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故此,颇为谨慎地说道。
“偶立尺寸之功就颇多行僭越之举,此獠目无君父……”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允炆开口打断。
“你现在也大了,除了学习之余,也多有自己的考虑思量,给老子说说看,这人应该怎么处理。”
朱文奎语顿,斟字酌句地说道:“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僭越是为臣者大罪,依儿臣的意见,应正军法、肃军纪。”
正军法、肃军纪。
那不就是一刀砍了?
朱允炆不再多说,他等了那么久,想等的是一句求情,没想到等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这孩子到底还是谨慎啊。
他甚至不敢试探一下他爹的底线,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军队系统划清立场,作壁上观了。
朱允炆还怕养出一个李二吗?
“唔,你说的不无道理,五军府的意见也是这般,只是这马大军毕竟军功卓著,就这么一刀砍了,干系太大,恐动摇西南军心,与社稷不利。
所谓僭越,无非就是作风上毛躁些、大胆了些,还是要给点机会的。
这样吧,你明天先别去学堂了,找燕王商量下,看看在现有的军纪基础上,再推定些关于作风整顿的纪律条款出来,然后你这个大皇子,代朕去京营、边地给那些主将通传一下吧。”
“儿臣年幼,这事事关我大明数百万将校士卒,干系重大,还是让齐部堂会同总参拟个章程吧。”
朱文奎下意识的选择了拒绝。
连着朱允炆交代的,代天子巡边这种大好事都婉拒掉。
在有摸透自己老爹的明确态度之前,还是要尽量跟军队保持一定距离的。
就算自己现在是太子,这事也不能做啊。
整肃军纪作风,怎么个整肃法,限赌还是限嫖?
亦或者更严肃些,连着饮酒都给限掉。
这可是得罪全国的军队,自己现在就做了这件事,那可就把五军府、总参府得罪透了,将来没有了宗勋的支持,还能当这个太子吗?
朱允炆心里一阵感慨。
短短的一阵交流,没曾想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这般‘过于成熟’了。
人大了,这想法也多了。
该考虑的、不该考虑的,全都能考虑到。
说好点叫做通盘筹谋,难听点就叫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也是,你现在年岁还小,应当以学业为重,这件事,朕另安排人去做吧,你觉得曹国公李景隆怎么样?”
“魏国公不在京,这事还真非曹国公不可。”
父子俩简单两句话,就把李景隆当成了枪使。
曹国公是个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