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以忍得下来,咱家是个太监,心胸狭隘,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这天底下,除了俺老朱家家里人,谁还能给俺们气受。”
京郊下着小雪,朱植看着极远处祀台上高读祭文的朱允炆,振了振肩膀上的大氅,“你回去跟孙公公说,这件事,孤这些当宗亲的,一定帮陛下把这口气撒出来。”
……
顾烟觉得房里似乎进了人,便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奴家没穿衣服的呆在被窝里,你个死相却在那里喝茶,好不解风情。”
朱植端着茶碗没理她,细细咂摸了一口,“那个姓郑的走了没有?”
顾烟顿时翻了个白眼。
“你这个怂包,昨晚就这么被吓走了?现在转了天才敢来,是为了捡破鞋喝口汤吗?”
朱植便走到床边,把手伸进被子里狠抓了两把。
“哎呦!你轻点!”
这个小浪蹄子!
朱植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的上涨,赶紧离开床沿,“抓紧穿上衣服出来,本公子有正事。”
石大公子转性了?
顾烟可是深知眼前这个石公子的德行,年纪轻轻的却活生生是个色中饿鬼,也亏得是年轻力壮,不然这般留恋烟花,早该猝死了。
“什么事能让你石大公子一大早跑过来,连晨练都不陪奴家来一次。”
顾烟媚笑着坐起身,被子拖曳出大片春光。
朱植直接别过头,打袍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那个姓郑的走了没有?”
顾烟翻身下床,赤着足噔噔噔跑过去,拿起来一看顿吃一惊。
“石大公子手笔真大,问句话都是一千两。”
眼看着朱植瞪眼要发火,马上娇嗔一句,“走啦走啦,昨晚上舒服完就跑了。看你那样,属狗脸的啊,说变就变。”
朱植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到顾烟身上,“带我过去。”
这披风真好看,料子也是最最上佳的,看这花纹多精美,看这上面绣的龙纹。
!!龙纹?
顾烟的眼睛便瞪直了。
“你,这?”
朱植别抓起顾烟的手,“马上带我过去。”
顾烟吓得哪里还敢有什么话说,一张俏瓜子脸上惊得一丁点血色都没有,慌手慌脚的就引着朱植去了那颜如月的香闺。
“这就是咯。”
在门外,顾烟脑子里还跟浆糊一般,没想明白朱植的身份,就被后者一把推开双门扯了进去。
“呀!”
屋子不大,但很精致,弥漫着一股子清香。
那花床上此时正躺着一个女子,看样子还在熟睡之中,只是眉头微皱,似乎还没有从破瓜之痛中出来,顾烟这一嗓子顿时把她惊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朱植和顾烟,颜如月便有些惊惶,刚想大喊,却被朱植上前一把捂住了嘴。
“唔!”
颜如月吓傻了,她认出了眼前的朱植,就是昨晚跟那尚书之子竞价的石公子,昨晚上这石公子被那郑大少的背景吓走,现在来,一定是不甘心,图谋不轨的。
想到这,颜如月就扑簌簌的直掉眼泪,自己才刚送走一匹豺狼,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又来了一只饿虎。
“哭个屁!给老子老实点!”
朱植一瞪眼,“我松开手,你别叫,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对我不客气吗?
颜如月心如死灰,却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只盼着自己的乖顺能换来等下朱植三分温柔。
朱植哪有闲心去惦记那事,一看颜如月点了头,便松开手,自袍袖里抽出一张银票在颜如月眼前晃了一下。
“这儿是一万两银子,够你赎身离开这的,你帮我办件事。”
一看到一万两,颜如月顿时清醒了不少,能够从良,这个曾经的千金小姐又哪里愿意继续留在这腌臜之地,忍受那一点朱唇万人尝呢,便忙不迭的点头。
“昨晚,那姓郑的有没有跟你约下次来的时间。”
“郑公子说,他是昨下午刚从浙江入的京,今晚便来寻我。”
这个色鬼!看来昨晚上是快活的很。
朱植便在心里怒骂几句。
“那好,如果今晚那郑公子再来寻你,你便找个借口,让他作首诗或写点东西给你。”
作诗?
颜如月虽然不明白朱植想做什么,但还是猛点螓首,应了下来。
“千万别骗我。”
朱植起身扯下顾烟身上的披风,转身就走,“不然,我便把你送到辽东去。”
……
“赵岩!赵岩!”
京郊一处大宅内,一身锦袍玉带的年轻人迈过院门,大声喊着一个名字,不多时那叫赵岩的便自府内跑了出来,抱拳施礼。“督头有何训示。”
孙三便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你小子最有这临摹的本事,拿去练练手,给本督做好了这事。”
“没问题。”
赵岩一拍胸脯,接过来拿眼一打,“嘿,这么逊色的笔力,卑职今晚一晚上就可以临摹精通,督头,要写个什么出来?”
孙三遂轻咳一声,“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景清的心情很不错,去岁擢了左副都御史的职务,也算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京官了。
都察院在洪武三十一年,左右两个都御史都被赐死,整个都察院管理层直接空了下来,山东按察使陈瑛得了四部尚书的联名举荐接任左都御史,但这右都御史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景清心里便有了无穷的干劲。
“大人,有两名青楼女子来检举。”
青楼女子?
景清顿时寒了脸,“打发她们走,这里是都察院,区区两个青楼戏子,有什么冤情的去应天府尹告状。”
那胥吏便忙道,“这两个小娘皮跪了快一个时辰了,说是极大的案情。”
景清便皱紧了眉头。
大案?
若是自己不受,将来这事万一捅到了朝堂之上,内阁怪罪下来,自己可就完了。
“唤来吧。”
景清也是心中好奇,区区两个青楼戏子,能有什么惊人案情。
“奴家顾烟、颜如月叩见大人。”
不得不说,两个女子的容貌都让景清眼前一亮,原本还端着的官威顿时去了七分,口气里便亲民了许多。
“你们俩说有大案,什么大案啊。”
那颜如月吓得哆嗦,顾烟却是自如许多,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递上去,随后叩首于地,“奴家是里仁街倚月阁的鸨儿,旁边是我的姑娘如月,昨晚香闺里进了客,自称是礼部尚书郑沂郑大人的公子,前两日刚从老家浙江祭祖回来,说今年庚辰科会试没有得中,买醉轻狂后遂留下这么一首诗,奴家一看是吓得魂不守舍,这才忙来报官。”
有胥吏接过递到景清案前,这一看,可就吓傻了。
不第后赋菊!
会试不中做这么首诗是真的应景啊。
景清的手都开始哆嗦了起来,这首诗若是李白、杜甫等诗人所做,那人只会夸你有志气,挑不出你什么毛病,可这首诗的作者,是黄巢!
这是一首反诗啊!
完了!
景清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何止是什么大案,这是谋逆案!
必须上报左都御史陈瑛!
景清慌忙起身,却忽然怔住。
举荐陈瑛的四部尚书之中,貌似就有礼部尚书郑沂吧?
庚辰科开科前,郑沂为了祭孔的事,逼了皇帝的宫!
这事,背后会不会有皇帝的影子?
景清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政治阴谋之中,这封信,他不敢交给陈瑛了。
如果陈瑛知道后给郑沂通风报信,毁了证据,皇帝会不会记恨他景清?
景清现在真的很想嚎啕大哭,他知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自己都已经被逼上了梁山,要么把这封信交给陈瑛,要么,自己来办这个案!瞒着陈瑛!
自己这是成了这场政斗的先锋官!
“带她们二人下去做供词。”
景清唤来自己的亲信,低声耳语,“记住了,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你一个人审讯完立刻将供词交给我。”
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哪里扛得住?
景清在署衙里急的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落得一个省心。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跟着陈瑛混,能有个屁的前程。他们还能将自己提拔到什么位置上?景清打定了主意,管他三七二十一,我景清马上就要到了不惑之年,那解缙、杨士奇都成了协办学士,我不拼一把,何年何月能位极人臣?
景清便一拍大腿,等到供词到手,就去寻那杨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