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背被抵在栏杆上,身下一楼的大厅里还有人声嘈杂,宋丽萍好像推门进来了,姜佳欣在旁边搀着她,扮演一个乖巧小姐的样子。
“大伯母,堂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爱和大家对着干的。”
宋丽萍脾气也爆,直接就说,“她要是不听我话,那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都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我亲生的,怎么就喜欢和我对着干,为她好的事情都不接受,当初真就不应该生下来!”
生下姜黎对于宋丽萍而言,完全是个意外。
她家底从小富庶,嫁给姜父的时候,姜家也不过是从乡下刚刚下海经商的小商户,姜家的第一笔投资是宋家给的钱,当时宋丽萍就和姜父讲的清楚,她是个很坚定的丁克主义,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
姜父当时也赞同她的想法。
但是不知道哪个避孕的环节出了差错,稀里糊涂在巴厘岛过了三个月的假期,偶然的某一天宋丽萍因为月经不调去妇科调理自己的身体,意外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临生产的一个月,姜奶奶问宋丽萍想没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宋丽萍压根不上心,就连产检都是姜父担心她的安全连哄带骗请了医生给她做的。
她眼皮一掀,毫不忌讳的说,“就叫姜离吧,离开的离,本来也不是应该留在我身边的孩子。”
姜奶奶不赞同:“哪有起这个字的,孩子出生哪里是自己能选择的,既然生下来,就要善待。要不然叫黎明的黎吧,男孩女孩都能用。”
宋丽萍没什么意见,她也不太在乎这件事。
比起孩子的性命,更令她烦躁的是肚子上逐渐长出的妊娠纹和不再年轻的皮肤纹理。
后来孩子渐渐长大,姜佳欣嘴甜又亲近她,宋丽萍也逐渐感受到儿女福分的那份欢愉。可是当她有心亲近女儿的时候,又总觉得哪哪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姜黎吧,脾气像她,倔强又固执,身上这股不认输的劲,宋丽萍其实还蛮欣赏的。
但是她不喜欢姜黎把这股劲用在她的身上。
居高临下的位置呆的久了,就想要磨掉她的锐气,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的一个孩子,总要给她带来点荣光吧?
宋丽萍牵住姜佳欣的手,语气温和,“你要是我闺女就好了。”
宋丽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她最深层的伤口扯开又重新上盐,每一个字字句句都在说着她不配得到爱这六个字。阮星蘅也在这时候松开了她的腰身,于是她立马从这显眼的走廊里跑下去,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穿鞋。”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手里握着她踢在一边的高跟鞋,手指抓住她的脚腕,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一缩。
然后又被他扣着脚腕毫不留情抓回来。
“别坐地下。”他又叮嘱了一句。
姜黎不想说一句话,她抱着膝盖就坐在了楼梯上,靠着扶手,肩头的丝带摇摇欲坠地垂落肩头,她的手腕上有刚刚被林择楷握住的红痕,她突然很想哭,好像脆弱是被特许给阮星蘅的情绪,明知道这个时候在他面前示弱是很没出息的表现。
“阮星蘅,你是不是和姜佳欣一起出国的。”
阮星蘅走的是宁大和京大联合创办的国际交换生,在宁大读两年出国交换,回国后进入京大医学院定向培养,走的是8年制的医学博士路线。
这个项目的投资人有姜家集团,当时姜黎准备和阮星蘅一起出国的。
阴差阳错的,站在他身边的人,换成了姜佳欣。
想说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姜黎泪眼望着他,情绪都积攒在她的眼睛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想说什么?”
阮星蘅好像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姜黎下意识摸了摸耳后残留的湿濡,感觉刚刚像是一场梦一样。
她想说什么?
的确没什么可以和她说的。
姜黎睫毛颤了下,宋丽萍熟络的话语好像就在耳边,那些不堪的否认的话语,无时无刻都在动摇着她的心。
不够优秀,不够温柔,不够善解人意,所以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伪装被撕扯下,姜黎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她的指尖陷入皮肤纹理,从见到阮星蘅的那一刻起,心绪就再也有难以平的时候。
她扯了下唇,觉得人果然还是不能说假话,自己刚刚装模做样说这几年过得很好,结果一个晚上的时间还没到就被拆穿。
“对不起,阮星蘅。”
“明知道你是一个很重承诺的人,我还是背弃了诺言。”
姜黎扯了一下唇:“如她所说,我任性自负,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阮星蘅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在他们重逢的第二天就直接对他道歉。
惊愕的神色只在一霎,阮星蘅的神色很快淡了下去。
他不去看她脸上的泪光,声音微哑,“你有后悔吗?”
这个问题让姜黎沉默。
后悔吗?
姜黎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问题的答案始终没有变化,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即便没有跟着他一起走,她也希望能够松开手放他飞的更远。
因为在她心里,爱情里的两个人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能牵绊住谁的脚步。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阮星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是看了她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半响,他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抬起的手又落下,最后还是缓慢的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的视线略过楼下宋丽萍的脸,看见她瑟缩着咬着下唇,即便心里还有芥蒂,看见她受委屈的样子心里总是会软了下来。
阮星蘅知道,他对姜黎永远是没有任何底线和原则。
阮星蘅无奈地扯了下唇,漆黑的眸落在她脸上,他的指腹带着点缱绻的意味,轻轻的从她的眼角滑落至她的下颌。
眼泪被他擦掉,他的指尖有了发烫的感觉。阮星蘅眼眸下沉,侧身替她挡去所有不好的言语,低嗤一声,“真出息。”
“就知道跟我能。”
“那你还要不要我?”倔强的抬起头,姜黎的睫毛颤抖个不停。她讨厌任何和孤独感有关的东西,离开了阮星蘅以后被这种绝望的滋味折磨到疯,强迫的逼着自己习惯孤独,理智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开始瓦解。
他又要走,抬腿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姜黎咬了咬下唇,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心里疯狂的叫嚣,情感压在了上峰,她知道有的人不会永远重逢,可能这会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仰起脸,脆弱写在脸上,就这么向他示弱。
“你也不要我了吗,阮星蘅。”
“你想要什么,狸狸?”
阮星蘅敛了声,他抬手叩了叩栏杆,声音很沉,“身上挂了个未婚夫,还来招惹我是想做什么?”
“没有未婚夫,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的名字。”姜黎垂下睫毛,局促不安地搅着手指,她抿了下唇,忽然就对他伸出手。
“戒指呢?”
阮星蘅没动作,停在原地,目光有她看不懂的深沉。
姜黎垂了垂睫毛,声音闷闷的。
“不是说让我当你的新娘吗?不算是求婚吗?”
她还是有点爱作的脾气在的,哪怕到这个境地,也偏要倔强的说成是求婚。阮星蘅向来是容忍她这些幼稚的小脾气的,他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纵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握住她的手,然后戴上。
像是某种仪式礼成了,他垂下的眸子悄然掩去波澜。
姜黎低头盯着这枚戒指,中央的红宝石被打磨成了一个玫瑰花的形状,金线勾成丝带描边。红宝石鲜艳欲滴,精巧复杂的造型看样子不是在店里能随便买到的款式。
姜黎的心被这枚戒指揪动,刚好阮星蘅这个时候也抬头看向她。
他的唇轻轻笑,语气却很冷,“戒指的款式熟悉吗?”
怎么不熟悉。
年少相许时候一起携手设计的款式,象征着他们独一无二的爱,却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阮星蘅说:“我们本来毕业就应该结婚的。”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笔直的插入姜黎的心口。她感觉呼吸被掐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宋丽萍被姜佳欣牵着来到二楼隔间休息。整齐的脚步声就像预示着什么风雨,姜黎站了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回头对阮星蘅说,“你……先走吧,我们的事情,慢慢再解决。”
阮星蘅站在原地没动。
姜黎抬起了手,她皮肤冷白,红宝石很衬她的肤色。
她扯出勉强的笑容说:“收了你的戒指了,不会跑了。”
阮星蘅微微侧过身,他的唇角勾起,漫不经心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语气清冷。
“再敢跑——”
“就把你锁在家里。”
阮星蘅走进她,他的手指贴近她的面颊,目光像陡峭的春夜,透骨的凉寒又抓着人直直下坠。
“我不会让人抛弃我两次。”
气息陡然逼近,他的目光深沉,笑容也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你说呢,我的lili?”
姜家晚会散场,林泽楷先发制人提出了和姜黎不合适的想法。
他是个纯粹的二世祖,讲话一点儿也不客气。
“您闺女我可招架不住,脾气大的要死,和她讲两句话就骂我。刚刚走过去还看见她和一个男的拉扯不清,我说你们姜家是不是准备脚踏两只船啊?”
林泽楷笑哈哈:“这事儿吧本来就是朋友撮合,要我不往外讲也行,东郊那块地皮我准备开个厂子玩玩,您割个爱给我呗?”
宋丽萍眉头皱了起来,完全没想到在姜佳欣口中近乎完美的林泽楷居然会是这种德行。
“长这么大人怎么这么不要逼脸呢?”
顾川野刚停完车就听见林泽楷这么不要脸的话,他脾气暴得很,一脚踹在林泽楷小腿肚上,直接就骂他。
“什么东西啊你,你要敢出去瞎讲,老子撕烂你的嘴。”
宋丽萍脸上不大好看,脸色难看地看着两个人在她面前拉扯。
姜黎下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副场面,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松开了搭在阮星蘅臂弯上的手,站在两个人中间拉架。
恐怕今天这一场架打下来,她一身的风言风语真是要洗不清了。
“你和这种人吵什么,也不嫌脏了自己的手。”姜黎不想多纠缠,林泽楷脸上挨了顾川野一拳,她瞥了眼,看见顾川野没受伤,心里也出了气,拉着他想要往外走,谁知道林泽楷恼羞成怒拎起茶几上的花瓶就砸过来。
清脆一声,林泽楷又闷哼了一下,膝盖传来剧痛,他立马跪了下去,手又摁在了碎掉的花瓶碎片上,皮肉被割开,他痛苦的眉毛拧在一起。
林泽楷狼狈地转过身,靠近楼梯的灯影下立着一个人。
风度翩翩姿态从容,看着云淡风轻,只有林泽楷自己知道,他抬起又踹下的一脚有多狠。
阮星蘅刚回国,他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认识又多了一点无知的有恃无恐,林泽楷嘲讽道,“粉头白面的,大小姐身后的男人还真不少啊。”
“你这种女人我可不能要,勾三搭四的,你们信不信我今天放话出去,整个京市都没人敢娶你姜黎。”
姜黎翻了个白眼,秉持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她一直没揭林泽楷的老底。
她直接嘲讽拉满,“外头养的私生子今年该上幼儿园了吧,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自知之明啊,不学无术的纨绔,你以为外头有人会看上你?”
宋丽萍愣了一下:“什么?”
林择锴说:“我是男人,和你不一样。”
姜黎嗤笑一声,脚尖踢掉面前的碎瓷片,她懒散地撑着手臂睨着他,眼神里透满了不屑。
“贞操是男人最宝贵的财富,你这种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废物,是不是不太配叫男人啊?”
“妈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你以为自己算什么啊,你在姜家又不受宠,连你.妈都想把你早早打发了嫁出去,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林泽楷口不择言,他就是个家里不受重视的私生子,流连于各种豪门聚会就是为了找个强有力的姻亲。没想到这次踢了块钢板,感觉在姜家丢了人,打是打不过顾川野和阮星蘅的,只能嘴上再过过瘾。
姜黎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垃圾男人身上。
而且林泽楷说的这句话,她的确无可反驳。
她就是妈妈不想要的小孩。
医生在给林泽楷包扎手上的伤口,宋丽萍脸色黑到了极致,听到林泽楷口里叫嚣着要赔偿的话,她忍无可忍斥责出声,又觉得头疼直接拂袖就走。
林泽楷不要脸,敞着腿像个少爷一样坐在客厅里。
阮星蘅还没离开,见状,林泽楷扯着唇笑了下,“你金主都走了,你还不跟着去?”
“哎,那大小姐一个月包你多少钱?”
林泽楷混迹于各种声乐场所,眼睛里看的东西都是脏的。
阮星蘅说:“我是一名医生。”
“哦……医生也缺钱啊。”林泽楷勾起唇,存心羞辱他,“来给我好好包扎,到时候爷赏你两个钱玩玩。”
白纱布缠在他的手心,阮星蘅打了个活结,他的神色浅淡,语气也云淡风轻的。
“虽然我对生命有百分之百的尊重……”
他话音一转,手上施力,伤口渗开,伴随着林泽楷的惨叫声,他的声音依旧不带有一丝情感。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人该死。”
阮星蘅掀了下眼皮,漆黑的眸,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的视线压迫高十足。
“羞辱她。”
“你算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阮星蘅:求婚戒指揣兜里,时刻准备好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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